通訊員 楊新紅 文圖
陳星聚,字耀堂,河南臨潁人,歷史上的第二任臺北知府,也是近代臺北城的奠基人。
我的大學同學關小兵,是地道的臨潁人。9月初,我和關小兵相聚閑聊,談起當地名人,他感嘆道:“臨潁有一位臺北知府陳星聚,功在臺北,葬于河南,值得你們大寫一筆。”
小兵在當地一國企辦公室工作,酷愛野外活動,了解當地風俗,熟知老家掌故,他推薦的陳星聚墓地就在臨潁臺陳村。
臺陳村在臨潁縣城南4.5公里的臺陳鎮。
臺陳原本叫陳村或小陳村,陳星聚在臺北知府任上積勞成疾,病逝異鄉,臺北軍民聯名奏請清政府追封他為三品道臺,后靈柩輾轉運回故里安葬,村民感其“急公好義,體恤民情”,將陳村改名為“臺陳村”,所以臺陳對于當地人來說,不僅是一個地名,更飽含一份特殊的紀念。
“陳星聚是漯河的名人,但他一輩子做官,都是在福建和臺灣——臺灣最初還歸福建管不是?可以說,他把精力都奉獻給了臺海人民,直到死后才運回故里安葬。他在福建臺灣名氣很大,河南人知之不多。”采訪途中,小兵同學遺憾地對我說,“不過陳家在臨潁當地名望很高,口碑很好,一般上了年紀的人,提起陳星聚都知曉一二。”
車子下了107國道,向西駛入通向臺陳村的土路。沿途我幾次下車打聽陳星聚墓地的方位,幾名村民都不約而同地回答:“你問的是陳官墓啊,往南再走一段路就到了,現在成了紀念館,很氣派。”
陳星聚在這里果然人氣很高,在當地人的口中,對陳星聚總是尊稱“陳官”或“陳官爺”。雖然陳星聚鮮在故鄉為官,但名聲不錯,對于百姓來說,能有“官爺”的尊稱,說明其在底層群眾眼中,不愧是清官廉吏。
陳星聚紀念館是在原陳家祖墳上修建的,2008年6月開始建設,現主體工程已建成完工,占地面積26畝。
陳星聚紀念館前的廣場上,矗立著這位臨潁英雄的塑像。塑像高約3米,為陳星聚背手而立,目視前方,一匹駿馬靜靜立在一旁。陳星聚腰挎寶劍,面色凝重,展現出一個傳統士大夫對那個時代的憂慮和沉思。
悲天憫人情懷橫貫一生
夕陽西下,天藍云白。
面對陳星聚的塑像,我始終在琢磨,這位生于臨潁,逝于臺北的晚清官員是怎樣的一個形象。
10月中旬,當我再次來到臨潁時,見到了陳星聚的后人陳文先生。陳文先生現在臨潁縣教育部門工作,今年44歲,對于我的來訪,他拿出一沓厚厚的稿紙。
稿紙有六十多頁,全部為手寫,是陳文的父親陳守信在1984年整理的有關陳星聚事跡。
稿紙發黃,但字跡工整,中間有大段的涂改痕跡,年代久遠,人事難考,據說陳守信當年憑記憶撰寫,并實地走訪村上老人,可謂目前對陳星聚最為詳細的后人回憶。
陳星聚有三子,長子陳玉修為陳守信的祖父。據陳文先生說,父親陳守信父母早亡,跟著奶奶生活,常聽奶奶講述“陳官爺”的往事,頗有印象,這本回憶錄的史料價值頗大,足以為我們還原那個100多年前的臺北知府。
公元1817年,陳星聚出生于臨潁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這是載于當地文宣部門諸多資料之中的介紹,但陳文先生的說法與此稍有差異。
據陳守信在回憶錄中記載,陳家在當時算是中上等家庭。因家境稍好,陳星聚早年就讀于私塾,從小就飽受四書五經的熏陶。
在中國封建教育中,一個讀書人的愿望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謂“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一個傳統士大夫之路應該就是讀書、科考、為朝廷效力,光宗耀祖。
據陳守信回憶錄記載,幼年時代的陳星聚非常聰明,學習成績也格外優異。有一次從私塾放學回家,看到父親在用紅漆油漆家里的大門,陳星聚想到了自己學過的詩文,就沖著父親說“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父親大怒,把陳星聚好打了一頓。
說起這個故事,陳文先生沒有笑,我也沒有笑。
在陳家人眼中,“陳官爺”之所以能得到后人的敬仰,與他自小就樹立的“悲天憫人”情懷不無關系。陳星聚一生,官不過四品知府,但聲望極高,究其緣由,是因為勤奮、慈善貫穿了這位臨潁人的一生,也是他留給后代最大的訓詞。
據陳守信回憶錄中記載,陳星聚去世后,靈柩由海路輾轉運回故鄉安葬。海運途中,曾遇到海盜打劫。海盜索要銀兩后,又提出將守靈的童男童女留下。陳家斷然拒絕。“當時陳家就答復他們,船上所有值錢的你們都可以搶走,但人不能給。守靈的兩個孩子來我們陳家幾年了,是我們陳家的人,陳家可以給錢,但不能給人。”陳文說,陳星聚在教育家人方面一向是對下人好,對子女嚴,家里的廚子、傭人都視為家人一般。最終海盜把值錢的東西劫走,但孩子保住了。后來回到臨潁,陳家還安排那個女孩風光嫁人,視為己出。
翻閱陳守信回憶錄,諸如此類有關陳星聚的小事頗多,事不大,但那種悲天憫人的樸素情懷躍然紙上,讓人唏噓感慨。
憂患時代的傳統士大夫
毫無疑問,陳星聚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官。但遺憾的是,他沒有趕上個好時代。
陳星聚處在一個憂患時代。
公元1849年,陳星聚32歲,他完成了一個讀書人在那個時代應有的蛻變——高中舉人。在讀書做官才是正途的禮教年代,這是唯一的選擇。但不幸的是,晚清末年,吏治腐敗,中了舉人并不一定有官做,由于官場人多職位少,他只能“候缺在鄉”,靜候朝廷的旨意。
“三十功名塵與土”,這句詩詞也許是陳星聚那個時期的一種寫照。近30年的寒窗苦讀,雖有報國憂民之心,卻無施展之地。據陳守信在回憶錄中記載,在鄉候缺的陳星聚除了繼續讀書之外,非常關注當地百姓的生活,逢旱澇之災,總會拿出家中的糧食賑濟附近百姓,陳家在臺陳一帶的聲望就是在那個時期逐漸積淀下來的。
晚清年間的政治是黑暗的,這才激起人民奮起反抗。
1851年,洪秀全在廣西發動“太平天國”運動,隨后太平軍一路北上,席卷江南各地,并定都南京。
江北人民為響應太平天國運動,隨即發動起義,戰火燃遍皖、魯、豫、蘇、陜等10個省,這就是捻軍起義。
南有長毛(清政府對太平軍的污蔑),北有捻亂(清政府對捻軍的污蔑),極大地震撼了清王朝的統治。迫于形勢的壓力,1853年,咸豐皇帝頒發了近代史上頗為著名的一道詔書——《辦團上諭》:
“前有旨令各直省仿照嘉慶年間堅壁清野之法辦理團練……著即頒發各直省督撫廣為刊布,督同在籍幫辦團練之士紳實力奉行,各就地方情形妥為布置,但期守衛鄉閭不必拘執成法,團練壯丁亦不得遠行征調,保民而不致擾民,行之日久方無流弊,一切經費均由紳民量力籌辦,不得假手吏役……俾兵民聯為一氣,庶眾志成城,人思敵愾,蠢思群王,不難蕩平也。”
《辦團上諭》旨在發動鄉紳組建團練鄉勇,“平長毛,剿捻子”,由此引發了晚清時期一個特殊團體的出現,那就是團練大臣。以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等為首的一批賦閑、候缺官員在團練運動中興起,成為晚清政治格局中的中堅分子。陳星聚就是在團練運動中脫穎而出的一員。
據《捻軍史稿》和《臨潁縣志》的記載,臨潁是“捻亂”的活躍地區之一,自1853年起,捻軍就在臨潁一帶活動頻繁,并攻占瓦店、南江、楊裴城、石佛陳等重要寨堡4座,多次逼近臨潁縣城。
1860年,“候缺在鄉”的陳星聚出資組織鄉團,保衛臺陳。據《臨潁縣志》記載,陳星聚組建的鄉團不僅很好地保護了臺陳,而且多次應邀守護縣城,使臨潁縣城居民免遭戰火。
翻閱團練出身的清代官員簡歷,不難發現,他們幾乎都是文武雙全。這些飽讀詩書的知識分子,在“平亂”時期有著豐富的帶兵經驗。
相比較后來的領兵抗法戰斗,與捻軍的作戰也許在陳星聚的履歷中只能一筆帶過,但鄉團的歷練,為他日后在臺北任內捍衛疆土打下了基礎。
憑著辦鄉團的成績,公元1864年,陳星聚“以功授知縣”,到福建順昌縣任職。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陳星聚終于走上了政治舞臺,但他的舞臺不在家鄉臨潁,而是在三千里外的福建和臺灣。在那里,他將書寫下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筆。【原標題:三十功名塵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