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筆者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內(nèi),對長期以來,“陝”、“陜”二字互訛以及以“陜”為“陝”的俗舛,從字形結(jié)構(gòu)、讀音到釋義等方面作了辨析。這兩個原本不同的字,其區(qū)別在右偏旁。前者在大字兩腋從兩“入”,后者則從兩“人”;前者讀“ ”(音閃)聲,后者讀“夾”(音狹)聲;前者乃一地名,“弘農(nóng)陝也,古虢國王季之子所封也”(《說文解字注》十四篇下,阜部735頁),后者則作“隘也,從阜。俗作陿、峽、狹”(同上,732頁)解。脫稿之后,原以為已經(jīng)把問題講得夠清楚了。然而待文章刊出后,方覺仍有缺漏,故擬議再就二字的來源和互訛緣由進一步加以探析,作為對那篇文章的補充。
今天,我們所稱陜縣、陜西省的“陜”字,是1955年經(jīng)由文化部和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聯(lián)合發(fā)布的《簡化字總表》中的簡化字。其繁體寫法為“陝”。這個繁體字,根據(jù)說文,則是由“ ”(音閃)的形聲而來。何謂“ ”?《說文》云:“‘ ’,盜竊懷物也(意謂偷了東西藏在懷里)。從亦,有所持,俗謂蔽人俾 是也。弘農(nóng)陝字從此”(《說文解字注》十篇下·亦部)。不言而喻,這里所說的除了聲、義之外,在形的方面則從“亦”。“亦”是古文(‘文’就是字,古文即古字),本作“ ”,大也,象人左右兩腋形(《康熙字典》88頁)。由此可見,這個繁體“陝”字,其源于“ ”而非“夾”,與陜隘的“陜”迥異。
清代研究古音的學者段玉裁解釋說:“漢弘農(nóng)陝縣在今河南陝州。從陝之字絕少,故著之。陝隘字從‘夾’”(《說文解字注》十篇下·亦部)。此外,清代還有一位對說文訓古頗有研究的專家朱駿聲又進一步辨析道:“ ,按與從大,從二人之夾迥別。夾者,公然持之。 者,私有懷物也”(《說文通訓定聲》·謙部·第四)。先儒的這些權(quán)威性論述,足以說明二字在源、聲、形、義等方面,從來就不是一個字。
不過,近些年來隨著地方志編修工作的深入開展,上述二字遂又成為見仁見智,爭論不休的焦點。不是有論者仍然因襲過去的訛傳,牽強附會,張冠李戴嗎?說什么:“‘陜’字古代讀‘狹’音,按它的義是狹窄的‘狹’”;“‘陜’和郟縣的‘郟’字在很多地方是同義詞,因為它的成份都一樣,只是偏旁安的位置不一樣”;“‘陜’就是‘狹’的音,也是‘狹’的義”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見《三門峽市史志資料選編》第一輯)。但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嗎?這個簡化“陜”字,到底是指從兩“人”的“陜”字,到底是指從兩“人”的“陜”字,還是從兩“入”的“陝”字?如指前者,則這些詮釋顯得多余,根本無此必要。因為,“陜”字原本就是“狹”(狹)的古字,同音同義,何煩絮叨?如指后者,則屬錯釋,因為二字原本迥異,概念不同,已如上述,怎能張冠李戴,混為一談?不過從上下文意來看,這個“陜”字,顯然指的是后者。只是由于作者沒有弄明白二字的差異和訛誤的緣由,才作出了那樣錯誤的解讀。至于以“陜縣的自然地理情況,險要的地理位置”為依據(jù),來證明“‘陜’字為‘隘’是狹窄的意思”(同上),更使人有牽強附會之感,不敢茍同。
行文至此,還是讓我們看一下清顧藹吉(字商原)所撰的文字學書《隸辨》(下)又是怎么說的吧:“狹代陜(音xia)行之久矣。愚考《說文》,陝縣之陝,從兩入,陜隘之陜,從兩人。變隸不分,以陜?yōu)殛劊碜鳘M以代陜,而專用‘陜’為陜縣字”。難道這還不清楚說明二字互訛演變的情況嗎?即或如此,二字的內(nèi)涵絕不能任加混淆。
另外,《隸書》中“夾”多變作“夾”,而“ ”字形與“夾”近,故“陝”亦變作“陜”并簡化作“陜”。1955年發(fā)布的《簡化字總表》中的“陜”字,即根據(jù)于此。
最后,還要說明一點,筆者之所以不厭其煩就上述二字的訛傳提出討論,其目的不在它有無現(xiàn)實價值,或者有多大價值,而是從史志研究的角度考量,是不可不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