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豫軍到老子故里鹿邑采風，圖為作家們參觀宋河酒廠內的書法碑廊。 記者 張翼飛 圖

    1999年，我的大伯父從新疆回來，我專程帶一箱宋河糧液回故鄉孝敬他老人家。那年的伯父已年近八旬，離休前在農七師任生產部部長。他是1950年去戍邊的。抗戰時期，他曾擔任過彭雪楓的警衛員。那天他見我帶回的酒箱上有“鹿邑棗集鎮”字樣，驚奇地瞪大眼睛對我說：“60年前，我就隨彭師長喝過這棗集的大曲酒！”

    大伯一下陷入了回憶之中——接著就給我講了彭雪楓將軍與棗集酒的故事。那是1939年的冬季，天特別寒冷。那一年，豫東特委在鹿邑辦了一個抗敵訓練班，主任是張愛萍。當時鹿邑縣長是我黨的特殊黨員魏風樓。有一天，他們二人請來名震蘇魯豫皖的彭雪楓將軍給學員們做報告。由于天冷，魏縣長派人去棗集鎮開了兩壇大曲酒為將軍御寒。彭師長善酒，也不客氣，端酒先飲了一杯，喊道：“好酒！”說著已將酒盅口朝下，觀盅內壁片刻后，又喊了一聲：“果真是好酒也！”接著，對眾人說：“凡好酒都掛盅，倒在酒盅里，酒液高出盅面一線不溢。除此之外，酒香也異常，入路能香十里；酒花也奇多，酒花多少乃是白酒質量高低的體現——不信，咱試試看——”說著，他就親自倒了一杯，果然酒花亂冒，禁不住大笑道：“怎么樣，我沒看錯吧！”眾人驚嘆，皆夸將軍內行。彭師長笑笑，說：“我算什么內行，只是從小耳聞目染罷了！我老家南陽鎮平也造酒，小時候，我愛去酒館里看相公們踩曲，行家說‘曲為酒骨，又稱酒魂’。所以酒家造曲都很講究，先將選好的上等大麥、小麥、豌豆用紅石磨磨細，再挑選16個身強力壯的光頭，敬杜康，齊奏樂。鑼鼓聲中，身裹白布的小伙子開始踩曲，手舞足蹈，很是好看！”一警衛員問：“為何要身裹白布？”彭師長笑道：“原來我也不明白，后來方知是為防汗水滴進曲里，因為踩曲多在酷暑天，把料兌足踩勻后 放進溫室發酵180天，若汗水滴進曲料里，不衛生不說，還會使曲出現霉斑”。

    魏縣長聽到這里，插言道：“棗集的酒家們也是這種弄法！”“是嗎？”彭師長說：“看來天下酒家都是杜康之徒呀！”說完，又問魏風樓：“老魏，此酒為何酒？”魏風樓說：“此地的酒都沒什么名稱，誰家開作坊多是以他們的姓氏命名，這兩壇是李家酒，棗集眼下就數他家的作坊大，有上百個發酵池！李老板很開明，對抗日很支持！”彭雪楓說：“如此好酒，應該起個響亮的名字才對！雖說好酒不怕巷子深，但也不可忽視名牌效應！像人家茅臺酒，國人盡知，此地乃老子故里，稱為老子酒多氣派——”說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問張愛萍說：“老張，前幾天我所說李耳老祖也開始抗日了？”張愛萍先是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彭雪楓的話意，笑道：“是呀是呀，前陣子日寇朝老君臺打炮，一連打了十幾顆，結果一顆也沒響，嚇得他們直跪地求饒！”彭師長笑道：“怎么樣？那就更應該叫老子酒！他娘的，小小日寇，也敢來惹老子！”眾人被彭師長的一語雙關逗得大笑不止，紛紛端杯敬向彭師長。

    三杯過后，彭師長突然扣了酒杯，對眾人說：“眼下日寇對我們封鎖極嚴，戰地醫院里酒精奇缺，他們多用白酒代替酒精。咱們省一盅，說不定能救活一個戰士！如此好酒，等打跑了日本鬼子再痛飲吧！”魏縣長說：“老彭，若要醫用，最好用基酒！這樣吧，等做完報告，我陪你去棗集一趟，由我們政府出錢，為你們買幾壇帶回去如何？”彭師長一聽，高興地說：“那可感情好，我這廂有禮了！”說著用手拍了一下酒壇，眉頭上蹙了起來：“就怕這陶壇不好帶，更不便隨部隊轉移！”魏縣長笑了笑說：“還請師長放心，棗集的酒遠銷湖廣，他們專有特制的酒簍。那酒簍是用宋河岸邊的紅柳條編成的，里面先用紙糊，糊一層，用豬血涂抹一次，如此糊過二三十層后，再用石灰進行處理。用這種簍裝酒，堅固輕便又不跑味兒。一匹馬能馱兩大簍，很適應部隊行軍轉移！”彭師長一聽，高興至極，給學員做過報告后，當即就與魏縣長等去了棗集。

    李家酒館在鎮子北邊，作坊頗有氣勢。李老板年屆五十，稍胖，圓臉，眉宇間除去正氣之外，還有著商人的精明，他久聞彭雪楓英名，現在一代儒將突然來到了自己府上，他驚喜萬狀又受寵若驚，敬好煙泡好茶，忙得不亦樂乎。彭師長見他實在，說道：“李老板，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還是先參觀一下造酒作坊吧！”李老板見師長平易近人，去了幾分怯場，說道：“好好好，今日能有您這貴人大駕光臨，會讓我家作坊蓬蓽生輝呀！”彭師長笑道：“錯也，在老子門前，何人敢稱貴？”言畢，上前親切地拉住李老板的手，一同向作坊走去。

    路上，李老板邊走邊給彭師長介紹李家酒的生產過程：“我們李家從康熙年間就開始造酒，我是第六代。老祖宗立下規矩，要求我們從原料粉碎到配料入池發酵、蒸餾、貯存，每一道工藝必須講究。原料要糧必精，水必甘。粉碎要呈四六八瓣。配料要無團糟，無白眼。作坊里的上百條發酵池皆是三百年的老池子，池底由上而下的泥色早已由青變灰，泥底呈蜂窩狀，香味撲鼻。酒浸地下兩丈之多，挖不到兩丈之余甭想見到黃土！”彭師長聽得津津有味，問道：“聽人說水為酒之血，釀酒水是第一好！貴坊用的是河水還是井水？”李老板說：“彭師長，這個不給你吹，我們李家酒從不用井水，所用的均為古宋河南岸的上風河水，陽光足，水質好！”彭雪楓一聽這話，止了腳步，問道：“聽說金沙江、赤水河和淮河是我國盛產名酒的三大水系，沒古宋河呀！”魏縣長插言道：“老彭，你這儒將也有不曉的事呀！別忘了，古宋河也是淮河的源頭哩！”彭師長恍然大悟，笑道：“孤陋寡聞，孤陋寡聞！這下算讓我長了見識了！怪不得此地這么多造酒作坊，原來有一條福河呀！”

    到了作坊里，彭師長先向工人們問好。工人們一聽是抗日名將來了，都圍了上來。彭師長一一與工人們握手，然后拿起木锨往蒸鍋里揚了幾锨糟,對工人們說：“等打跑了日本鬼子，我來向你們學習造酒，愿意不愿意？”工人們激動地喊：“愿意！愿意！”

    伯父說，那天晚上，彭師長不但參觀了造酒作坊，還看了李家的酒庫。臨走時，李老板送了兩簍基酒。魏縣長執意給錢，李老板堅決不收，并說只要彭將軍的第四師在此打鬼子，他們占地醫院的用酒全由李家酒坊奉送！彭師長一聽，高興地說：“看來，李家酒要改名抗日酒了！”

    伯父講到這里，沉浸好一時，才又說道：“1944年9月，首長在夏邑八里莊與日軍作戰犧牲時，年僅37歲呀！”伯父說完，突然端起酒壺和酒杯，走到院子里，對著天空說：“老首長，這宋河糧液就是你當年喝過的鹿邑棗集酒！聽我侄子說，因建廠時正趕上‘文革’，沒能叫上你當初給它起的名字‘老子酒’，但由于酒好，現在已成了中華名酒！來，我敬您一壺！先說好，那一天你沒喝盡興，這回可要一醉方休呀！”

    伯父說著，眼里已噙了淚花兒，顫抖著手斟滿一杯，口中念叨著什么，向天空撒去——那酒如銀練般在空中綻放，酒香順風飄向了遠方……【原標題：彭雪楓與鹿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