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樂古村千年傳 三官三難羞孔子
大銅器在西平、郟縣、許昌等地流行,而西平縣楊莊鄉儀封村的大銅器則尤有特色,其起源于清代的祈雨儀式,跟儀封的往昔繁榮也不無關系,它有著300年的歷史傳承,也有著不同凡響的各種絕藝。
孔子兩次路過這個村,出西平縣城向西一二十公里,即是楊莊鄉的儀封村,西平大銅器就發源在這里。雖不是鄉政府所在地,但一條長長的街道和琳瑯滿目的商店,還是顯示出這個村莊街鎮的規模。據儀封村村民李子亮介紹,儀封村歷史相當悠久:早在3000年前的商代,儀封就形成了村落與集鎮;而在周代,諸侯國在儀封設立了管理和守護邊疆的官吏“封人”。最讓村民津津樂道的,則是孔子與這個村莊的關系。據《史記》記載:孔子61歲時從蔡國前往葉國接受葉公的問政,曾路經儀封;當年返回時,也經過了儀封。兩次路過儀封,孔子均在儀封西北風景秀麗的萬泉河畔設壇講學,管理儀封的官吏“封人”特意拜見了孔子。此事在論語中得到體現:“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王三官三難孔夫子與史籍的記載不同的是,儀封民間流傳的“王三官三難圣人”的傳說更加有趣:孔子和弟子們前往葉國,路過儀封鎮北側萬泉河東關時,看到一群十來歲的孩子正在路中央堆土筑城墻玩,馬車到了跟前,孩子們依舊筑城,并不肯讓路。
孔子見狀,遂下車自報家門,并恭敬地施禮請求孩子們讓路。一個叫王三官的孩子看了看孔子,指著自己剛筑好的城問:“聽說你孔老夫子很有學問,請問是城讓車呢還是車讓城?”孔子回答不出。適逢對面河灘上有一只正吃草的牛叫了一聲,嚇得一群鵝亂叫著逃向水中。王三官于是又問:“牛的個子那么大,為啥叫的聲音沒有鵝大呢?”孔子笑著回答說:“鵝的叫聲大是因為鵝的脖子比牛的脖子長。”王三官眨巴眨巴眼睛問:“青蛙的脖子那么短,為啥叫的聲音也挺大呢?”這下又難住了孔子。王三官又給孔子出了最后一道難題:“很多樹木一到冬天就落葉,為啥柏樹不落葉呢?”孔子想了想回答說:“柏樹不落葉是因為柏樹的葉子小的緣故。”王三官反問道:“那竹子的葉子也不小啊,為啥也不落葉。”這又將了孔子一軍。
大銅器有一千四百年歷史
這故事聽起來有滋有味,讓我們從側面了解到,這并非一個簡單的村莊。據李子亮講,以前,在孔子講學的地方,曾經有一座“封人見圣祠”,傳說在各朝各代,香火都很旺盛;尤其是在孔子生日當天,當地的州官縣官都要來這里祭拜孔子,人們還在這里建造了華嚴寺、玉皇閣、中岳行宮等。有孔圣人坐鎮,加上官員的重視,儀封不想繁榮也沒有辦法。據記載,到明代中葉,儀封的商業已經很發達了;到了清朝乾隆年間,儀封商業達到鼎盛時期,山陜及省內客商云集,資本達萬兩白銀以上的商號就有48家。商業的繁榮帶來文化的繁榮!段髌娇h志》記載,在清朝初年,儀封已有豫劇及曲劇戲班,后來又建立了越調戲班和鑼戲班、卷戲班等。西平大銅器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西平縣文化局副局長朱滿良介紹,西平大銅器應該屬于隋唐燕樂遺音,算下來,應該有1400年的歷史。興于隋唐源于漢根據《隋書•音樂志(下)》記載:“鐃鈸其圍數寸,隱起如浮漚,大者謂之鐃,貫之以韋,相擊以和樂,隋唐燕樂、法曲及隋煬帝所定九部樂中西涼、龜茲、天竺、康國、安國諸樂皆用銅鈸。”《通典—四四樂四》中也說:“鈸,二圓銅片,中部隆起為半球形,穿孔以革貫之,兩片合擊發聲,其大者謂之鐃,亦統稱為鐃鈸”。另外,《舊唐書》也有類似的記載。雖然這三種書的成書年代有所不同,但關于鐃鈸的記載,大同小異,其所描述的鐃鈸形狀特征,與西平大銅器的大鐃和大镲應該是同一物品。西平大銅器主要在新年燈節期間應用,而燈節源于漢代,興于隋唐,盛于明清。從大銅器的鬧年習俗與功能上來說,與燈節的興盛期也是一致的。
催戰樂器落民間
相比較文化部門從歷史旮旯里的考證,儀封村村民的說法則來得更為直接。儀封大銅器傳人高殿清說,他在小時候,曾聽老人們說,大銅器源自竇建德(隋末唐初河北起義軍前期領袖)的軍隊。唐朝時,竇建德曾駐扎在儀封南,每逢打仗時,竇建德都會用大鐃、大镲和大鼓催戰,鼓舞士氣。這種場景被村民看到,因而學習并流傳下來。儀封村南曾有“竇城”,傳說就是竇建德的駐軍之地。每種民間樂器似乎都有一個輝煌的傳說。但考證儀封大銅器具體的歷史年代,則似乎有點艱難。根據西平《康熙志•風俗篇》記載:“天旱輒聚,鄉人鳴金擊鼓,輦致神像,附其人名曰捉馬(俗稱擂馬子)”;西平《民國志•風俗篇》則說西平大銅器“古已有之”,并在描述西平燈節時說:“各鄉農人每值新年過后,元宵節日即結隊提燈鳴鑼擊鼓,赴附近各村鎮,任意玩耍……往往夜闌更深,皓月西斜,鼓樂歡呼之聲仍然弗絕。”根據西平《康熙志》的記載,鄉人鳴的“金”擊的“鼓”,跟西平大銅器所用器具無異。
“捉馬”祈雨敲銅器
流傳在許昌等地的大銅器在清朝年間確實有“祈雨捉馬”一說:每年大旱季節,銅器社均會組織求雨儀式。求雨時,先在銅器社找一個偷水者,稱為“馬子”。這個“馬子”反穿羊皮襖,裝神弄鬼地跑到村外水塘灌滿一瓶水,然后跑向村中搭好的求雨戲臺。而銅器社的人敲鑼打鼓地在后面裝腔作勢地追趕。銅器越打越快,喊聲越來越大,直到“馬子”將偷來的水倒在戲臺的地上,焚香、燒紙,求神降雨,儀式才算結束。而求雨大戲也就開始了,銅器社的人用一根麻繩編織的麻鞭子豎立在戲臺邊,麻繩不倒,戲就不停。“捉馬”的場景我們今天已經難以想象,但從歷史的斷編殘簡中,我們可以感到大銅器在那個年代被人們所寄予的樸素愿望。從西平《康熙志》的記載中,也可以大致推斷出西平大銅器有300多年的歷史了,這與儀封村大銅器的傳承歷史基本吻合。儀封村很多人已記不起“祈雨捉馬”的傳說,而在他們的印象里,大銅器更多地跟燈節聯系在了一起。
【緣起】
西平大銅器應該屬于隋唐燕樂遺音,算下來,應該有1400年的歷史。西平大銅器主要在新年燈節期間應用,而燈節源于漢代,興于隋唐,盛于明清。從大銅器的鬧年習俗與功能上來說,和燈節的興盛期也是一致的。
驅魔辟邪
燈節會的民間信仰,2010年 12月初一個寂寞的冬季下午。駐馬店西平縣楊莊鄉儀封村。沒有逢集,大多數的商店落下了鐵閘門,偶有開門營業者,也是懶洋洋地坐在門口曬太陽,或與相熟的人侃大山。70多歲的儀封大銅器傳人高殿清,就是在與別人聊天時被我們找到。他的店鋪,在街道偏北一點。大門敞開,顧客寥寥無幾。但熟知儀封大銅器歷史的高殿清并不在意,說起大銅器來,頭頭是道。最讓高殿清難忘的是小時候儀封的燈節會。那時,儀封還是一個繁榮的集鎮,有高高的寨墻和四道寨門。每年的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鎮子里都要舉行燈節會,年齡很小的他總會興高采烈地參加燈節會,舉著“高照”走在銅器會的前頭。對于鎮子里的人來說,燈節會也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他們門前都會早早地掛上花燈,扎著漂亮的帶有故事的圖案:有花紅魚,有“羊羝頭”,有孫猴子等等,還寫上“年年有余”、“五谷豐登”等字樣;他們還要備上好煙好酒和好茶,等待銅器會的經過,希望通過大銅器驅魔辟邪,永保好運。民間器樂,往往走在民間信仰與風俗的前列。大銅器也不例外,它被當地居民寄托著最樸素的祈愿。
天地“鰲山”
祈愿之后是還愿,這種祈愿,需要一個復雜的程式來完成。鎮子上的銅器表演者,往往有專門的組織,叫銅器會;銅器會的領頭人叫“會首”,負責銅器會的一切活動。
張富生是儀封現在銅器會的會首,但他的銅器會,已沒有新中國成立前的那種繁雜表演程式了。新中國成立前,每到正月十四、十五、十六這三天,會首就會組織會員宰掉會內專門養的豬,分肉共食。他們會搭起一座專門敬神的天地棚,寫上天地之神的牌位,供人們祭拜。他們還用高粱稈扎起一個像塔一樣的架子,在架子的每一個角都掛上一盞燃燒的油燈。入夜時分,遠遠望去,猶如一座燃燒的火山,他們稱其為“鰲山”(音)。按照風俗,村中剛結婚的新媳婦,往往會派一個不相干的人去“鰲山”偷一盞燈,并從天地棚里請回一尊泥塑的娃娃;到次年真正生下孩子后,再好酒好肉地央求偷燈偷娃娃的人,往“鰲山”上送回兩盞燈及兩個娃娃,作為還愿。飯后,是出燈的時間。銅器會便派兩個人將蘸油的棉花套子點燃,放置在銅器會要經過的路段,作為照明的路燈;忙完之后,還要出燈,數十名男女老少,用竹竿挑著各種有故事圖案的花燈,走在隊伍的前面,他們把手中提的花燈叫做“高照”,大概是高高舉起用于照明之意。
鐃鈸表演
像龍像獅又像雀,銅器會跟在“高照”之后,這是最有看點的一群表演者,他們通過表演不同形式的鼓點,變換出“二龍戲珠”、“麻雀鬧竹園”、“獅子啃棍”、“老貓上樹”、“八仙慶壽”、“喜鵲鬧梅”等數十種花樣。這是大銅器表演的精華所在:他們在敲打鐃鈸之時,學龍像龍,學麻雀像麻雀,學獅子或老貓就像獅子或老貓,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中間還夾雜著傳鐃、傳鈸等絕技表演,尤為吸引人。跟在銅器會之后的,則是其他的一些表演團隊,比如拉死驢、撲蝴蝶、踩高蹺、舞旱船、推小車、二鬼摔跤等,名目眾多。“我記得有一年,除了鎮上的銅器會,各個村莊的銅器會來了幾十班,從鎮子寨墻的南門排到了北門,有三里多長。”高殿清回憶。燈節時的輝煌,轉瞬即逝。像所有民間器樂一樣,大銅器在建國之后,終于走向一段沉寂的歷史,這是民間藝人無法抗衡的共同歷史,也是不得不面對的無奈時刻。不過,例外的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大銅器還曾經扮演過一個同樣有特色的角色。
物非人亦非 西平絕藝誰人續
【緣起】
西平大銅器新中國成立前專在燈節上表演,新中國成立后曾經作為水庫大壩建設工地的“號角”。經過這么多年的流轉,它所擁有的眾多的絕活,也不可逆轉地面臨消亡了。這就是民間絕藝的共同歷史。
“大躍進”時
緊密鼓點催命符,時間轉到 1959年。橫跨西平、遂平、上蔡的西楊湖水庫在火熱的氣氛中開始修建。為了增加人們的干勁兒,大銅器被請了出來,通過其密集緊湊的鼓點,催促人們加快干活。“像戰斗前的沖鋒號一樣,大銅器扮演了這樣的一個角色。”當時任儀封村大隊宣傳員的高殿清回憶說。修筑水庫大壩需要大量的土石,而當時的運輸工具只有獨輪車。這種車只有一個輪子,裝上三四筐甚至七八筐的土石,推起來不但很費力氣,而且稍有不慎,就可能翻車。但有大銅器的催促,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快起來,再快起來,不然你就跟不上響起的鼓點,你就要受比批評更嚴重的羞辱甚至批判。高殿清回憶,凡是干活快拉得多的人,他會在其臉上寫上“衛星上天”的表揚口號,并在其車上掛一面紅旗,以做榜樣;而那些干得慢干得少的,則被掛一面白旗。“當時有一個體弱者,掛了很多面白旗。”很多受不了緊密鼓點折磨的人,私底下把大銅器發出的音響叫做“催命符”。那樣重的活計,還要人那么快,即使不要命地干,也有垮掉的時候。
搜查“四舊”
大銅器被藏進紅薯窖,無疑,大銅器扮演的已非燈節時人們喜聞樂見的角色了。歷史就是這么諷刺,大銅器又能如何?不能如何的還有銅器會的成員,他們每天掄著每扇9斤重的大鐃大镲(一對加起來,重達18斤,在記者看來,其直徑近半米長,就像一個小型的磨盤),不停地猛敲猛擊。催別人加快進度的同時,會員也累得夠嗆。一天下來,渾身骨頭猶如散了架。短暫的輝煌之后,大銅器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它在西楊湖水庫修罷之后,走到了歷史的盡頭。按照官方的要求,它們屬于“四舊”范疇,既是“四舊”,當然已無存世的必要,它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被銷毀砸掉。這傷了幾名老藝人的心,玩了一輩子的東西,祖祖輩輩都在玩,怎么突然就要銷毀呢?他們有點于心不忍,更有點戀戀不舍。幾個人秘密商議之后,悄悄地將兩對大鐃大镲藏進了一個紅薯窖內。這為儀封大銅器的傳承,保存了形式上的力量。沒有這幾面藏在紅薯窖內的大銅器,也許沒有人再會記起它們。改革開放后,這些憋屈了多年的藝人,終于重新活躍起來,在做生意的同時,依靠僅存的大銅器,重新又組織起銅器會。“我們是出于真心地喜歡這些好玩的東西。”儀封銅器會指揮夏金貴說。
絕活消失,再也沒人會那些高難動作現在的西平大銅器,主要由大鼓、大镲、大鐃、小鼓、小镲、小鐃、鞭鼓等組成。所謂的大銅器,指的就是這些樂器中的大鐃、大镲。大鐃和大镲以前一般每扇9斤重,最重的達到13斤,但現在只有六七斤重。“現在太重了打不動。”儀封銅器會會首張富生說。事實上,在這些樂器配置上,還缺失了大銅器最抓人的樂器——大喇叭。這種大喇叭極為獨特,其喇叭頭有一尺多長,喇叭桿則有兩米多長。與喇叭頭的粗大相比,喇叭桿則無疑過于纖細,其內側用薄薄的銅芯做成,外邊用薄薄的竹片纏繞,下邊則用一根一米多長的毛竹板架子托著。吹奏大喇叭的時候,得用一只胳膊托著喇叭桿,還得用勁吹,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吹不下來。“現在西平有的銅器會也配置了大喇叭,但都不會吹,或者吹出的聲音一道腔,沒有變化,很難聽,F在基本上是用來配合媒體拍照用的。”高殿清說,大喇叭的聲音如果吹好了,是很好聽的,“咕嘟嘟——咕嘟嘟——”的聲音悠長,抓人魂魄。西平及楊莊曾舉辦過各類同場表演,儀封的大喇叭一吹,就把所有班子的觀眾都吸引了過來,有時候,擠得快出人命了。“現在沒人會吹了。”高殿清說,原來吹得好的趙才、趙合群、趙書亮均已下世,他們帶走了自己的絕藝。這種絕藝也因此消失。就連制作大喇叭的喇叭嘴的工藝,也沒有人會了。高殿清曾見過趙合群的喇叭嘴,這是一種剛生下來的胎兔的兔皮制作而成的。胎兔皮被剝下后,曬干,剪成一指寬、一指長的方條,吹的時候,用水泡得軟軟的,貼在嘴唇上。跟著大喇叭消失的還有跟在大銅器之后的各種表演。比如拉死驢,在人的腰里裝一個扎好的驢子,扮演驢的人踩著高蹺可以摔雙叉、彈人跳,也可以在地上打滾再站起來。又如撲蝴蝶,扮演蝴蝶的人踩著高蹺,通過傾斜的門板上到方桌上,表演各種高難度動作,然后翻一個跟頭再落到地上。“那都是真功夫啊,但這些絕活已經沒人會了。”高殿清感嘆道!驹瓨祟}:民間絕活系列之西平大銅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