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處,隙地,朝霞灑一地碎金。我一襲白衣,長劍在手,寒光凝霜,突然一聲輕喝,騰身躍起,上下旋舞,衣袂飄飛,霎時落英遍地......我不是武林中人,那不過是我無數次想象中的自己。面對紛繁的生活,小女子渺小如我者,有太多的無奈。現實中的遺憾,往往在想象中得以補償。我常常在冥想中把自己當成英雄——身懷絕技,天下無敵,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快哉快哉!
于是,我崇尚英雄,崇尚劍,向往“風云三尺劍,花鳥一床書”的生活。聽說西平有棠溪,溪水奇特,適于淬刀劍,古代九大名劍皆出于此。心中向往久矣。恰逢市作協組織天中作家去棠溪采風,我有幸接到邀請,很有沾光占便宜的感覺,因為我不是作家。我之所以厚著臉皮欣然前往,只因愛劍,想憑吊古人遺跡,一睹名劍風采。再說,文人扎堆的地兒,風雅之事必定不少,附庸風雅,也不失一樁趣事。
初到西平柏城賓館,墨客騷人相聚,少不了酒酣情熱,相互酬唱,倒也開了眼。待到驅車百里,進入棠溪園景區,竟又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所有的感官都不夠用了。先說那滿眼的綠吧,只一個綠,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層次和變化呢?嫩綠的還透著鵝黃,淺綠的泛著白光,翠綠的浸著水色,碧綠的凝著智者的情感和思想,濃重得莊嚴肅穆,又碧亮得生機勃發。還有那偶爾閃現的火一樣的映山紅,即將開敗的素雅的棠棣花,虬枝盤繞的野葡萄藤,都是我不愿錯過的美麗啊!
詩經有“棠棣之華,鄂不煒煒”的句子,是描述棠棣花開,光明美艷的樣子。棠棣為薔薇科桃花的一個變型,棠溪兩岸棠棣茂盛,因而得名。這是個美麗的地方,有寶劍,有美景;也是適于尋夢的地方,正像我常常夢想的那樣,棠棣花開,執劍旋舞,仰天長嘯,豈不快哉!
導游又指點人們看遠處的幾個山頭,說從我們這里看是個和尚,從山的那邊看,又是妙曼的少女。有人笑道:和尚也是個花和尚,整天和少女相擁而臥,豈不妙哉?這當然是人們對佛教中有悖人性成分的一種戲謔,不過,看山本也如此,橫看成嶺側成峰,妙趣自在其中。
山中多奇景,奇景多伴有奇妙傳說。有一小池,臨池突兀石壁,壁上突起石塊酷似衣袂飄逸的仙女。據傳說,汪郎在山上采藥,又饑又渴,昏倒在池邊,仙女救起汪郎,像董永和七仙女一樣演繹了一段愛情故事,只是不知他們是否也以悲劇結局。想來生活中的苦本來就夠多的了,誰忍心在虛幻的傳說里還讓人總是不如意?
更奇的是,一進山谷,滿耳蟬鳴。平原上生活的人聽慣了夏蟬聲嘶力竭的聒噪,陽春三月竟聽到夏蟲嘶鳴,都感奇怪,更兼春蟬的鳴叫短促些、悠揚些,很受大家關注。我幼時是尋蟬幼蟲的能手,看到地上小洞,就忍不住挖掘。匆忙中,又在早晨,當然不會有什么收獲,只尋了不少蟬蛻,后來發現有只蟬正趴在低矮的樹枝上鳴叫,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心翼翼地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捏。捏到手里,才發現我的小心純屬多余,這里的蟬根本不怕人,或者說根本無防人之心。遇到山中孩子,展覽似的讓他看我的收獲,他毫不在意地說:“罵人妞”。早聽說這里的蟬會罵人,你捉著它時,它在你手心里叫“爹爹”,哀求你放了它,等你張開手掌,它一翅沖天的時候,會報復性地罵你一聲"孫兒"。其實,在我掌心,我只感到它"噤若寒蟬"的恐懼,我張開手掌,它也只是溫柔地唧唧叫著飛遠了。我更愿意相信蟬還沒有沾染人的習氣,還沒有人的機變和狡猾。
見山民沿溪流拔一種植物,問了,知道那叫澤蒜,很好吃的。我也拔了棵,溪水里洗了嘗嘗,竟是蒜味、蔥味、韭菜味俱全,一棵野蒜,已嘗盡生活百味。我沿途又拔了些帶回家,第二天一看,已失了先前的青蔥水綠,漸漸枯萎了。我何嘗不是如此,遠離了青山綠水的滋養,心智被鋼筋水泥禁錮得早已萎縮了。爬山的人三三兩兩分散行動,有急匆匆趕路的,有從從容容游山逛水的,有只在山腳下轉轉,不愿出力出汗的,有抓螃蟹的,有捉蝌蚪的,有打撲克的,性情愛好各不相同,倒都能自得其樂。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遺憾的是沒時間看冶鐵爐遺址,也沒能去寶劍廠參觀。大概人生總是有遺憾的,誰能看盡人間風景呢?“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厚道的棠溪寶劍廠的主人也送一把長劍給我,讓我慚愧萬分,又欣喜異常。這把做工精良的寶劍毫光凝霜,靈氣逼人,讓我想起王船山的寶劍,削鐵砍玉如泥,每到午夜,必長鳴一聲,遇有不平之事,劍在匣中錚錚作響。我,還有這種打抱不平的勇氣嗎?
在書中,我結識過無影無形的承影劍、尊貴無雙的純鈞劍、誠信高潔的七星龍淵劍、勇絕的魚腸劍、摯情的干將莫邪劍......它們都凝結著勇氣、智慧、俠義和仁愛。據說這些劍皆出于古代韓國,即現在的西平。
只是傳承至今的,只有被譽為中華第一劍的棠溪寶劍了。有古劍銘說得好:“輕用其芒,動即有傷,是為兇器;深藏若拙,臨機取決,是為利器。”我們期待著全世界都化劍為犁的那一天,我們也希望今天的棠溪寶劍,只是勞動人民致祥祈福、鎮惡驅魔的心理訴求,是匡正祛邪的一種表達,一種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