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濟源市軹城鎮的“軹國故城”,歷史上曾是“天下名都”和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這里只剩下一段被雜草和樹木覆蓋的城墻,曾經的繁華和傳奇只能靠想象和有限的歷史典籍來回顧。圖為被雜草覆蓋的古軹城城墻。
□首席記者李紅軍文圖
這是一片神秘的土地,平靜而肥沃的黃土下,埋藏著曾經的盛世繁華與人生歌哭;這是一段讓人充滿想象的歷史,在這片不大的空域內,歷史一次次駐足留步:古代四大刺客之一的聶政,其時天下無人不曉的游俠郭解,有著別樣人生的隱者“商山四皓”,都出生在這里。
這是一處充滿戰火硝煙的所在,因為漫漫軹道、巍巍雄關,在數千年的歷史中,這個地處中原偏隅的地方,總是被王者眷顧,留下了一場一場沒有盡頭的廝殺。
這是一座商業古城,出土的文物,篤定了它曾經的經濟領先地位。
這是一方浪漫而又詩意的家園,曾經,一個美麗的公主被封土于此,由此,詩壇上多了一個美麗的詞牌——沁園春。
這就是現在濟源市城南3公里處軹城鎮地盤上的“軹國故城”。
曾經,因為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天下名都”,這里名揚天下;又因軹國域內的漫漫軹道、巍巍雄關在軍事戰略上的重要地位,這里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然而,所有美麗和讓人無限遐想的歷史,實際上都已成為過去,往事如煙,千年化塵埃,所有的一切,無論多么頑強多么美麗,終久難免雨打風吹去。
所以,2007年9月中旬記者來到這片曾經的神奇土地時,只能靠想象和有限的歷史典籍來回溯軹國故城的歷史了。
腳下是長滿了雜草的小路,身旁是看上去并不巍峨雄峻的小土墻和大片玉米地,陪記者采訪的濟源市文物局文物科曹國正科長說,這就是“軹國故城”。
雖然事先有過想象,但這樣的一座城,其荒蕪還是有點兒出乎人的想象。
然而更出乎我想象的,是濟源人對“軹國故城”的淡漠,從市區到鄉野,從政府到俚俗,問到這座故城,沒有幾個人知道。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歷史,歷史總屬于過去,屬于荒涼,歷史總讓人想到無常。
但對搞文物研究的曹國正先生來說,不但熟知“軹國故城”,而且還有著特別的感情,他說:“濟源人只知道濟瀆廟,其實他們不知道軹國故城是濟源文化的重要部分,它比濟水文化還要早,古軹城的始筑年代最遲應在春秋時期。戰國時,軹城為晉國屬地。公元前4世紀中葉,‘三家分晉’,軹先歸韓,后又屬魏。秦代實行郡縣制,設軹縣,軹城是秦國重鎮之一。西漢惠帝之子劉朝、大將軍薄昭先后封軹侯。隋大業初年(605年)軹縣并入濟源縣。在1000多年的歷史時期內,軹城一直是中原地區舉足輕重的城市之一。它其實也是濟源文化的根。”
軹國故城的傳奇形成
“這就是城墻的夯土層,當時是經過夯板壓制而成的。”來到軹國故城,曹國正先生指著城墻上淺淺的疊痕說,“你來得不是時候,現在雜草和樹木都把城墻覆蓋了,要是在冬季,我們還可以看到春秋的小夯筑墻和戰國的每層夯筑墻,剖面上還可以看到夯窩。你別看現在城墻的樣子不起眼,在當初卻是個偉大的工程,要是城墻周圍的農作物收割了,你站在下面,依然會感受到它的高大。”
不用等到農作物收割,走上蒿草和蒺刺覆蓋的古軹城城墻,往昔似乎已模糊可見。
盡管已經經歷了2000多年的風雨侵蝕,盡管高高的玉米漫漫渙渙地分散在城墻周圍,但居高而望,城墻清晰依舊,一個方城的輪廓依舊。
只不過是城里的主角變了,原來的繁華所在,如今成了肥沃的良田。
按曹國正先生介紹,軹國的形成,頗有些傳奇色彩。軹出陽樊,其傳奇與周襄王賜予晉文公封地有關。
《濟源市志》記載:“周襄王十七年(前635年),晉文公定王室。王以陽樊、溫、原、攢茅四邑賜晉。”
在春秋時,封賜是君王對臣下的一種獎勵方式,有時候甚至成了濫施的恩賜,但被封地的臣民有的能接受被封予他人的事實,有的卻未必愿意。這樣,在其時便有一種特殊的政策,受封賜的人,對其被封地不愿降服的臣民,可以武力討伐征服。
因晉文公擁立周襄王有功,所以周襄王以陽樊(今濟源西曲陽村)等四地賜之,但周襄王可以分封,卻管不著接受方。他對接受方很講民主,愿不愿分封是我的事兒,接不接受分封是你們的事兒,所以周襄王的每一次分封就等于賦予了臣下爭斗的口實。晉文公所受四邑中的“陽樊”和“原”在今濟源境內。晉文公是那種很“文雅”、有抱負的君侯,他在接受封地時,并不想以武力相向。
據歷史記載,至少在接受“陽樊”和“原”二邑時,晉文公是以非武力的、“溫文爾雅”的方式取得的。“原”是夏代的都城,晉文公先取“原”。他取得“原”的方法堪稱一絕。當時,他先命令士兵各帶三天糧食,把“原”城包圍起來,雖然他兵強馬壯,取城如探囊取物,但他除了包圍并不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他對手下說:“限時三日,若原民不降,即撤之。”其時,晉文公屬下都不知晉文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三天后,“原”民并未投降。這時,派出的間諜人員從城里回來報告說,城內“原”民的糧食就要沒了,持續不了幾天就會投降。晉文公屬下將領聽到這個消息大喜,都勸晉文公再包圍幾天。素有大志向、大胸懷的晉文公卻說:“誠信是立國之寶,也是取得民心的根本。如果再繼續圍下去,我雖然可以得到原城,但卻失去了誠信,以后怎么能得到原民的擁戴呢?”于是,便下令撤軍。
“原”民見晉文公如此守信,便主動降于晉。這樣,就有了后來被人們稱為“伐原示信”的典故。
然而,當晉文公用同樣的方法對付“陽樊”時,其算盤卻沒能如意。
同樣是圍而不伐,同樣是“溫文爾雅”的“禮兵”,結果卻大相徑庭。“陽樊”的臣民們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史載“晉軍圍陽樊,陽民不服。文公從陽樊大夫倉葛之諫,乃解”。
面對晉軍的包圍,“陽民不服”是有緣由的,原來,陽樊民眾是周太子虞仲的后代,按照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直轄市,是歸中央直接管轄、和晉文公平起平坐的,現在卻突然要降一級,當然接受不了,擱誰也不愿由天子管轄變為諸侯之屬地。
晉文公親率大軍包圍陽樊城,勸其歸附,但陽樊守城軍民就是不買晉文公的賬。而晉文公面子上也過不去,真打,城得了,但城里的人心得不了,自己也失信于天下了。所以就僵持在了那里。
這個時候,陽樊大夫倉葛提出了一個也是亙古未聞的建議,才使矛盾化解。要說,倉葛提出的這個建議也真叫絕。他以周襄王“賜地非賜百姓”為理由,只愿交出城池,而把城里的百姓帶走。倉葛諫說:“周襄王賜給晉文公的是陽樊的城池而不是陽樊的百姓,既然陽樊的老百姓不愿降服,就讓晉軍入城,陽民退出,這樣兩不干涉,你情我愿,豈不兩全其美了?”晉文公雖然覺得倉葛提出的理由是很勉強的詭辯,無奈他也只好屈從了倉葛的條件。
就這樣,倉葛率陽樊民眾退聚東南二十里駐守,“始以戰車列衛(衛通圍),繼而筑城”。“軹城”一名,即源于此城初以戰車列衛(“軹”字意為車軸端或車廂西邊的欄木)。因在古代,車轂、車軸末端、車廂兩側的欄木都稱“軹”,所以,“始以戰車列衛”的這座新城,就被稱為“軹城”。而這種獨特的城防營造方式,在古代或者說在古今中外,擱到吉尼斯大全里,恐怕也是最獨特的。
“綜合文獻資料和文物考古調查,軹城的始筑年代最遲應該是春秋時期,但部分城墻的構筑手法,與鄭州商城和湖北盤龍城的建筑手法、城墻結構非常相似,所以軹城的始建年代上限,有可能推到更早,這還有待于更多的發掘資料來證實。”曹國正先生說,軹城從建城之日起,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就開始了自己不平凡的歷程。春秋時期,軹城為晉國(都城屢遷,地域大致在今山西東南部,河北西南部,河南北部)的屬地。公元前4世紀中期,晉國為韓、趙、魏三家所分,史稱“三家分晉”,軹城歸韓。韓景侯十七年(前409年),韓都由陽翟(今河南禹州)多次遷移。在此期間,軹城曾為韓國都城,進行過大規模營建,初步形成規模。后軹城又屬魏國,據記載,魏惠王十三年(前358年),韓國使者計息出使魏國,經過談判,魏國以鹿易軹。軹城經過魏國的經營,空前繁榮起來,特設鹽鐵官。《鹽鐵論·通有篇》載:“燕之涿、薊,趙之邯鄲,魏之溫軹,韓之滎陽,齊之臨淄,楚之宛、陳,鄭之陽翟,三川之二周,富冠海內,皆為天下名都。”
軹城都城的衰亡
經過春秋戰國的營建,至戰國中后期,軹城已富冠海內,成為天下名都之一。自秦昭襄王十六年(前291年)軹邑歸屬秦,到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實行郡縣制置軹縣(屬三川郡),軹城一直是軍事重鎮。
“到西漢初,軹城的城市經營又迎來了一個高潮期。由于朝廷的重視和扶持,軹地經濟得以快速發展。公元前187年,呂后封漢惠帝之子劉朝為軹侯。并在軹國西北隅興建宮殿區,在涂溝水東岸設祖廟,即軹侯焚修香院。
公元前179年,漢文帝封大將軍薄昭為軹侯。薄昭是漢文帝的舅舅,曾親自迎立文帝于代郡(文帝為代王),為文帝繼位立下了汗馬功勞。文帝封其為軹侯,足見軹地之重要。”曹國正先生說。
自春秋戰國至西漢,諸侯王的權力較大,他們以“造城以守君,筑部以安民”為立國安邦之大計,在保留原有城池的基礎上大興宮殿、祖廟和墓地,封地民眾也陸續遷入城內,軹國逐漸繁榮起來。漢武帝中期,皇室逐步消減諸侯的權力,廢除諸侯國,軹國也被廢除。兩晉南北朝時期,先后封李壽、寇贊為軹侯,軹城經營得以延續,城市功能進一步完善。
“軹國故城從東周開始修建,后來逐漸封王,到有漢一代,基本達到了它的巔峰,無論是版圖、城市的規模以及人口數量都達到頂峰。”濟源市博物館胡成芳書記說,“當時衡量諸侯國富有還是貧窮,最重要的就是商品經濟,在軹國故城,商品經濟是非常發達的,博物館現存有從濟源軹國故城中王村出土的一批戰國時期的布幣。布幣是當時商品交易媒介,相當于現在的人民幣。這些布幣不僅有軹國生產的,也有來自當時全國各地的,有十幾種之多,這是因為,當時小國林立,各國生產各國的錢幣。作為商品交流的媒介物,這些布幣集中在濟源軹國故城中王村出土,說明當時這里是商品交易的集中地。”
但到隋開皇十六年(596年)時,軹城的命運發生了轉變。
秦以前,對于四瀆之一的濟水,基本無定歸可言,換句話說,是一件不太嚴格的事情,適逢動亂之時,祭祀也就可有可無了。到了秦朝,專門修建了祭祀四瀆的祠廟。后經魏晉、南北朝的發展,隋唐時期,祭祀濟水,成為一國之大事,是國家禮儀的重要內容,但凡國之大事,戰爭、政權更迭乃至皇室成員之生死,都要向濟水稟告。祭祀濟水的規格也空前提高,最終因祭祀活動的需要,在軹縣北部設濟源縣(原軹縣的北部劃入濟源縣,軹縣仍保留)。曾經的繁華都市漸漸“失寵”。到唐貞觀元年(627年),軹縣并入濟源縣。此后,由于行政區域的變化,軹城的地位明顯下降,逐漸淪為村鎮。雖然清代所置的軹城北門石額仍以“古軹國”稱之,但它只能印證軹城在戰國時期是一個都會之地。
曹國正先生說:“軹城由盛至衰的原因大致有幾個方面:其一,自隋代開始,封建割據勢力逐漸消亡,大一統的中國已經確立,作為軍事重鎮的軹城,其作用也隨之降低。其二,戰爭也是軹城衰敗的因素之一。戰國至宋,在軹城一帶發生的戰爭不下十余次,每次戰亂,都會導致城池的破壞、人口的減少和經濟的衰退。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與濟水祭祀有很大關系。從隋開皇二年(582年)隋文帝頒詔在濟水源頭修建濟瀆廟到濟源縣設立,前后共計14年。朝廷在距濟瀆廟不遠的地方建立城池,并設立濟源縣,其目的是十分明顯的,那就是一為祭祀方便,二為提升濟水之名。行政區劃的變遷是軹城走向衰落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