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戲曲創作的這些變化,充分顯現出戲曲在當代發展的糾結和兩難。
應當說,傳統戲曲是中國幾千年的藝術精粹,具有東方藝術的特殊魅力,與西方藝術有著本質的不同,中國戲曲在內容和藝術表現方式上獨具特色。國學大師錢穆在《中國京劇中之文學意味》一文中說過這樣的話:“中國人自幼即讀《孝經》、《論語》,所講全是嚴肅的人生道理,這些全是現實的,因此要有空靈的文學藝術作調劑。不論中西,在人生道路上,一張終該有一馳。如果說母親是慈祥可愛,而父親是嚴肅可畏的,則西方宗教是母親,文學戲劇是父兄。在中國儒家道德倫理是父兄,而文學藝術是慈親。”作為慈親的中國戲曲,其表演方式上的虛擬化與寫意化,造就了它的詩意空靈,而它獨特的大團圓式結尾方式又給了觀眾心理滿足上的母愛關懷,使得中國戲曲在詩意空靈之外又有了人間的愛意,是善與美的結合。而當下的現代化進程,很多作品在劇情上采用西方的人性考問式,在戲劇轉接上采用電影的蒙太奇化,在舞臺呈現上的實景化,實際上是丟棄了傳統的特色而去追求華麗的時尚外衣,長久下去會割裂現代戲曲與傳統戲曲之間的傳承關系,造成現代戲曲的“棄嬰化”。
新編歷史故事劇《長平悲歌》從取材上來看是一個古代題材的現代寫作,頗具戲劇的張力。劇作者選取歷史上秦趙爭雄,趙王誤用趙括,造成趙國40萬兵將被秦國俘虜活埋的真實故事,將一段“紙上談兵”的歷史教訓演繹成悲壯的舞臺劇。故事由幾條線索展開,一條是廉頗舍家為國的主線,一條是秦王趙王爭雄、用兵遣將的輔線,一條則是趙括夸夸其談、誤國害國的線索。這幾條線索穿插交融,營造了濃郁的悲劇氛圍。
而劇中飾演廉頗、趙王、趙括的演員的出色表演,將劇中人物的情感起伏、性格特征等非常形象地展現于舞臺。比如,在兩軍陣前廉頗眼看自己女兒將被斬首的唱與演,就非常飽滿地表現了廉頗既要保護女兒又要保衛國家的復雜感情與艱難選擇。因此,此劇對現代戲劇張力的追求形成了它的現代性特征,而人物行為模式的設置又處在傳統與現代的轉接中,是戲曲現代轉換中的一個典型個案。
此戲也采取了實景化與蒙太奇化的舞臺表現方式。而從此戲的戲劇結構來看,這種方式實際上是有利于劇情的舞臺表現的。這就為戲曲的傳統繼承與現代轉換提出了一個悖論,如果一味地追求保持戲曲的原汁原味而摒棄一些現代戲劇的表現方式,實際上是無法滿足現代戲曲的需求的,而過于追求戲曲的現代性則又無法保持古典傳統而導致傳統因素流失。這出戲實際上就是錢穆講的傳統母性戲劇向西式的父性戲劇轉變的一個典型個案,可以引起許多的話題。我以為,這正是此劇的意義所在。(劉 禎)【原標題:《長平悲歌》:戲曲的現代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