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大營鎮有著“二寶豐”的榮耀,這座豫西南的歷史名鎮,有著自己的輝煌。但更讓人記得它的是,它跟尋找了800年的汝瓷官窯遺址聯系在了一起,汝瓷官窯遺址在清涼寺村的發現,更讓它聲名鵲起。汝瓷官窯800年的神秘魅影,在清涼寺若隱若現,它的最終確認,***了北宋皇家隱世秘密。而保護之難,又給它帶來新的考驗。
被溺愛的古鎮官道上的明珠
大營鎮有一個奇怪的綽號,叫做“二寶豐”。
關于這個綽號,寶豐人有個習慣,面對初來乍到者,問起大營鎮,他們總會“噢”的一聲,說“你說的是‘二寶豐’啊”,口氣里充滿溺愛。
在他們的印象里,大營鎮就是寶豐的小兄弟,這個小兄弟,是蠻可愛的那種。
說起來,這個小兄弟年齡可不小,比起寶豐來,可要“老”得多,它有2700多年的記載歷史;春秋時代,它就形成了村落。而寶豐,到了漢朝,才有最初的模樣。
而且從“個頭”(規模)上來說,大營鎮要比寶豐壯碩得多。1980年以前,寶豐縣城只有0.7平方公里,而大營鎮,從宋朝一直到民國,都要比寶豐大得多,特別是在隋朝時期,還曾經做過汝南郡郡址,只不過自1990年以來,寶豐飛速發展,才把它遠遠甩在了身后。
“自古以來,大營鎮就是官道上的明珠,從洛陽到南陽的官道,必定經過大營鎮。”寶豐縣縣志辦主任郟永安說。
像所有曾經繁榮的古鎮一樣,地處交通要塞,想要不繁榮,也由不得自己。寶豐縣有兩個商業中心,一個在陽區,另一個就在大營鎮。大營鎮的繁榮,僅次于寶豐縣城。這就是“二寶豐”的由來。
從寶豐縣城西去20公里,就是大營鎮。
像所有飛速發展的古鎮一樣,大營鎮已經尋找不到古鎮的影子,在現代化的步伐中,它徹底清除了自己的歷史記憶。
“想看它的歷史,到清涼寺去吧。”一位吸著煙袋的老人,瞇著眼幽幽地說。
麥田里的瓷片清涼寺的秘密
清涼寺不是一座寺廟的名字,它是一座村莊的名字。因為村莊的地下,埋葬著原來的清涼寺,村里人就把村莊的名字改為清涼寺。
這是一個可以承載村莊歷史的名字。
大營鎮西去兩公里,就是清涼寺村。清涼寺還在,我們的車子就停在了它的跟前,幾間低矮的瓦房,和中原地區所有的瓦房建筑并無兩樣,灰暗,陰沉,哪怕是一座規模極小的寺廟,也比它氣派得多。如果不是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清涼寺”三個字,如果不是通過門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幾尊菩薩像,你會以為它是誰家的宅院。
它是1980年清涼寺的“仿制品”。原來的清涼寺,是村莊的神話。
北宋徽宗時期的清涼寺,比現在有著2000多口人的清涼寺村還要大。當時沒有人會知道,這個佛家殿堂里,出入的不是念經吃齋的和尚,而是一些忙碌奔波的窯工。他們在秘密燒制汝瓷,他們的作品,成就了皇宮貴胄的莊嚴。
外人不允許進入,也不能夠進入。這是大宋皇家的秘密。也只有在這個山坳里,秘密才能隱藏得那么深。
金兵的鐵蹄,踏碎了清涼寺安詳的鐘聲,一夜之間,清涼寺被夷為平地,平地之上,覆蓋上幾尺厚的煤渣,皇家的秘密,被深埋在地下。
窯工也不見了,有人說他們隨著朝廷南遷,有人說他們全部被殺,成了汝窯的陪葬品,這成了永遠的秘密。
皇家的秘密最終還是露出了端倪。后來這里有了村莊,村里的人勞作的時候經常可以挖出眾多的瓷片,有時候是一個青色的完整的碗或盆,有時候是更稀罕的物品。“民國時期,村里曾經有很多人挖出完整的碗和盆子拿回家用,打碎了,也不心疼,反正是不花錢撿來的。還有人把撿來的東西賣掉,在縣城里買了樓。”村里的老會計、68歲的王春海說。
王春海帶領我們到村南村西的地里轉悠,星星點點的瓷片到處都是,溝沿地頭,碎瓷片一堆一堆的。“這些都是當時民窯的瓷片,官窯的瓷片,被撿走了,隨便一個,都能換大把的錢。”王春海說。
房下的世界,汝窯的世界
“最值錢的東西,在我們的房子下面。”在田野轉悠完,王春海建議,還是到村里看看吧,那里是汝瓷官窯的遺址。
一路走,王春海一路指點,哪家的房子下面,可能是窯址的范圍,每一座房子,都像迷宮一樣,充滿著幻想。
在一個小道的盡頭,我們找到了已經發掘出來的遺址。這里原來是四戶人家的房屋,如今已被一座碩大的頂棚替代,22個灰坑、2處作坊、15座窯爐、1眼水井、2個釉料坑和兩個大型澄泥池,在棚底下縱橫交錯,將汝瓷官窯的秘密,暴露無遺。
這就是傳說中的汝瓷官窯遺址,為了它,人們整整尋找了50年,從上個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河南省文物部門和故宮博物院對河南數十座古窯聯合考察,重點放在臨汝縣(今汝州市)境內,都沒有結果。
汝瓷官窯遺址究竟在哪里,成了考古界最大的懸念。這個懸念的揭開,跟寶豐人王留現有關。
王留現1977年調到清涼寺陶瓷廠從事陶瓷研究工作,從此迷上了汝瓷。1985年他參加在鄭州召開的中國古陶瓷研究會年會,得知汝瓷官窯遺址尚未找到,便開始在清涼寺一帶的山嶺探尋,撿到不少的瓷片。一天,清涼寺村一家村民的紅薯窖塌掉,露出一件汝瓷冼,王留現花600元買下。
1986年,王留現參加中國古陶瓷研究會年會時,帶著這件汝瓷冼向專家請教。上海博物館的陶瓷專家王慶正見到后十分激動,確定就是汝瓷官窯的真品。會后他立即派出兩位專家前往清涼寺考察,采集到46件瓷片和3件窯具,汝瓷官窯遺址初露端倪。
1987年1年底,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首次對寶豐清涼寺汝窯址進行試掘,發掘面積200平方米,發現典型御用汝瓷10余件,遂將該窯址確定為汝瓷官窯遺址。“他們隨后又挖掘了三四次,都是在村南的麥田里進行的,但挖出的瓷器都是民窯的產品,汝官窯窯址的中心燒造區仍沒有找到。殊不知窯址都在我們的房子下面。”王春海回憶當時的情形說。
窯址的發現帶有偶然性。王春海說,村里修建自來水管道,在高美團等四戶人家房屋下,挖出了不少的瓷片和瓷器,考古所的人聽說后在這里試挖,結果發現了窯址。
這個發現震驚了世界。汝瓷官窯800年的神秘魅影,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
搬遷保護,矛盾的交鋒
遺址被發現后,高美團等四戶居民被搬遷出去,在他們的房屋舊址上,花30萬元蓋起了網架大棚,大棚下,就是被發掘出來的灰坑、窯爐、作坊等,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經過漫長的歲月,它們的容顏幾無改變。
站在門口一兩丈長、三四尺寬的看臺上,望著下面窯址縱橫交錯的布局,時空交錯的感覺,在正午的悶熱中格外強烈,仿佛800年前的窯工們忙碌的身影,在無聲中浮現。
我們的腳步,只能停留在這個看臺上,一道纏繞在竹竿上的紅繩,將我們的世界與窯工們的世界隔開。“任何人都不能踏過這道線,國家領導人也不能。”正在換新繩的保護小組副組長李黨輝笑著說。
看臺的左側擺著兩張床,和一臺破舊的小彩電,李黨輝的兩個同事坐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電視。“我們就是這樣24小時死看死守,一點不敢馬虎,晚上還要到周圍徹夜巡邏。”李黨輝有點自嘲地笑著說。
保護小組一共有6個人,沒有節假日,沒有加班費,每人每月只有400元的生活費,他們已經堅持了六年。但這些都不是他們擔心的,他們所擔心的是,現在發掘出來的遺址只有800平方米,只占中心區的十分之一還不到,而實際上應該保護的面積有130萬平方米。
在中心區,大棚周圍40戶村民還需要搬遷,搬遷之后再進行挖掘和建設大棚,但因為搬遷補償問題,從去年就開始的搬遷一直執行不下去。“補償得少,村民不愿意搬遷,這是實情,你們給呼吁呼吁吧,幫我們想想辦法解決解決,總不能一直這樣拖著。”李黨輝的一個同事有點著急地說。“按照補償標準,樓房每平方米補償320元,破房子只有100元,這樣算起來每間房子只補償五六千元,而蓋一間就得萬元以上。”不少村民向我們抱怨說。
而村民們也有自己的煩惱,他們在自家的院子里不能挖坑,不能亂搭亂建,更不能扒掉破舊的老房子蓋新房,稍不留神,都可能犯了破壞文物的罪。
保護小組的一位工作人員說,遺址去年初已經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并已列入省內預備名單。
搬遷與保護,矛盾的交鋒,何時給汝瓷官窯遺址一個清靜的世界?(李長需/文袁曉強/圖)(原標題:大營鎮:千年古鎮的汝瓷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