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生寫的詩四萬兩千六百一十三首《全唐詩》兩千二百人也不過四萬多首詩

    以一人之力

    他的作品和整個唐代兩千多個人的詩作

    幾乎相等

　　北京滿學(xué)會會長閻崇年先生在央視《百家講壇·清十二帝疑案·乾隆》中講的這些話，是當(dāng)下網(wǎng)間流行的“閻崇年語錄”之一。

　　這些話，因2008年10月5日閻先生無錫簽名售書時被一年輕男子摑了耳光，而廣為人知。

　　“閻崇年語錄”是不是“頌清”，不去摻和；閻先生的“語錄”倒讓俺始知乾隆能詩，并留意乾隆爺在緱山之巔留下的他那“四萬兩千六百一十三首”之一的詩，自當(dāng)感謝。
　　能“詩”善“書”的御制之碑4米多高，山草合圍，詩文尚能辨讀——

　　緱嶺籠蔥嵩岳連，傳聞子晉此升仙。割來太室三分秀，望去清伊一帶綿。歡豫民情他閬苑，菁芊麥色我芝田。孜孜求治憂多愧，無暇重翻學(xué)道篇。

　　1750年（乾隆十五年），乾隆祭祀嵩岳，駐蹕緱山，那情那景，想來排場壯觀；捉筆寫詩，想來山呼海嘯；御碑啟幕，想來山呼沖天……

　　但是，只有二百多年，“乾隆風(fēng)流”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雨打去——乾隆的“詩書之碑”立在緱山之巔的荒草中，與鬼為鄰，無人喝彩。

　　不止民間，就是官方，似乎也沒怎么把乾隆之碑當(dāng)成一回事兒。

　　2006年5月25日，國務(wù)院頒布《關(guān)于核定并公布第六批全國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的通知》，同在緱山之巔的“升仙太子之碑”榮膺國保單位——

　　序號：837編號：Ⅳ－27名稱：升仙太子碑時代：唐

　　地址：河南省偃師市乾隆“詩書之碑”與“升仙太子碑”只有十步之遙，都是帝王書家的御制之碑。

　　只是“升仙太子碑”乃武則天撰寫、書丹，時間早了一千多年而已。

　　倘若是保護(hù)王子晉、保護(hù)由他而起的“升仙太子”傳說，乾隆碑倒是武則天碑的一種承續(xù)，當(dāng)一同保護(hù)。武則天立碑，意在“愿囗丹囗賜靈藥，方期久視御隆周”，企望“升仙”；乾隆立碑，標(biāo)榜“孜孜求治憂多愧，無暇重翻學(xué)道篇”，是對千古升仙夢的一種否定。

　　因東周太子王子晉不幸夭折而起的“駕鶴升仙”，在今天看來，實(shí)在荒誕不經(jīng)。

　　但是，這種“荒誕不經(jīng)”深刻影響了中國三千多年的政治、宗教、文化、文學(xué)乃至科學(xué)技術(shù)等——屈原、漢武帝、張道陵、蔡邕、王粲、陶淵明、李密、李白、武則天、唐玄宗、蘇東坡、忽必烈乃至乾隆等，都歌之詠之，乃“升仙太子”王子晉的“鐵桿粉絲”！

　　回到唐詩，“詩仙”李白的《感遇》，也許道出了千年“粉絲”共同的“愛與哀愁”——

　　吾愛王子晉，得道伊洛濱。

　　金骨既不毀，玉顏長自春。

　　可憐浮丘公，猗靡與情親。

　　舉首白日間，分明謝時人。

　　二仙去已遠(yuǎn)，夢想空殷勤。

　　孔子：惜夫，殺吾君也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這是大唐詩人白居易《長恨歌》中的詩句，大家非常熟悉。“七月七日”，“在天”“在地”等，是以牛郎織女暗喻茍且“在地”的唐玄宗與羽化“在天”的楊貴妃的永恒之愛。

　　說到“七月七日”，必然聯(lián)想到牛郎織女“鵲橋相會”；說到牛郎織女，必然聯(lián)想到“七月七日”。

　　這幾乎是一種思維定勢。

　　但是，大宋詞家蘇東坡在《鵲橋仙·七夕·送陳令舉》中一反常態(tài)，他寫“七夕”也就是“七月七日”時，卻笑話起牛郎織女，謳歌起“緱山仙子”——

　　緱山仙子，高情云渺，不學(xué)癡牛女。鳳簫聲斷月明中，舉手謝時人欲去。

　　“癡牛 女”就是“呆牛傻女”，就是牛郎織女；“緱山仙子”就是“升仙太子”，就是“舉手謝時人”飛升而去的王子晉。

　　蘇東坡“七夕”與朋友陳令舉道別，“高情云渺”，難學(xué)“癡牛 女”；“緱山仙子”“七月七日”“舉手謝時人”，在緱山與家人相會，學(xué)的自然不是牛郎織女。

　　考察“七月七日”人與神仙“相會史”，牛郎織女所學(xué)，也許正是升仙太子與家人的“緱山相會”。

　　牛郎織女最早出現(xiàn)在《詩經(jīng)·小雅·大東》中，此時的他們，只是天上的兩顆星星——牽牛星與織女星。

　　詩中“歧彼織女”，約略是“翹首看那織女星”；“皖彼牽牛”，約略是“牽牛星兒亮閃閃”。

　　放在整個詩歌環(huán)境中考察，這“翹首”不是牽牛星“翹首”遙看織女星，而是東周先民“翹首”遙看織女星在太空中移位奔忙，還是難以織出華麗的云錦；遙看牽牛星在天空中燦燦發(fā)光，還是不能用以駕馭車輛。

　　這首歌謠，不過是勞苦大眾借著牛郎、織女，抒發(fā)自身的愁緒怨嗟而已。

　　到了漢初，牛郎織女似乎在相互“翹首”遙望了，彼此相思的東西出現(xiàn)了�！豆旁娛�九首·之十》《迢迢牽牛星》曰——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jī)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織女星整天忙碌，還是織不出云錦——織女傷心，只能泣涕如雨；牽牛遙看，只能默默同情。但是，因有一水相隔，此時的他們，還只是翹首遙望，不能相語——“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西漢時期，牽牛、織女之間已經(jīng)隱約相戀，但沒有故事，更沒有“七夕”與“鵲橋相會”的細(xì)節(jié)。

　　到了東漢，應(yīng)劭（約153年~196年）《風(fēng)俗通》中有了“以鵲為橋”：“織女七夕當(dāng)渡河，使鵲為橋。相傳七日鵲首皆髡，因?yàn)榱阂远煽椗�故也�?rdquo;（唐代學(xué)者韓鄂《歲華紀(jì)麗》引《風(fēng)俗通》之佚文）這個記載，有了時間、地點(diǎn)和以鵲為橋的細(xì)節(jié)。盡管有了“七夕”，但不是“七月七日”。“七日”鵲頭禿頂，蓋因其毛化為橋梁，渡了織女。

　　“牽牛織女”自東周傳到東漢，太空中兩顆互不相關(guān)的星星，已然成為兩位神仙（星神），開始“七夕”相會。

　　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牽牛織女”開始“人神相戀”：織女成了天帝之女，嫁與河西牽牛。

　　南朝（梁）任窻（460年~508年）《述異記》云：“大河之東，有美女麗人，乃天帝之子，機(jī)杼女工，年年勞役，織成云霧絹縑之衣，辛苦殊無歡悅，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dú)處，嫁與河西牽牛為妻。自此即廢織�胖�功，貪歡不歸。帝怒，責(zé)歸河?xùn)|，一年一度相會。”

　　這約略構(gòu)成了牽牛織女“不幸婚姻”的最早雛形——至于“一年一度相會”，何時相會，任窻沒說。

　　“七月七日”牽�？椗�相會，最早出現(xiàn)在唐代。

　　曹植《九詠》中有“臨回風(fēng)兮浮漢渚，目牽牛兮眺織女。交有際兮會有期，嗟痛吾兮來不時。”李善（？~６８９年）注釋云：“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

　　統(tǒng)而言之，“牽�？椗�”從東周歷秦漢、三國、魏晉南北朝以至隋唐，流轉(zhuǎn)１０００多年，才有了“七月七日”相會。

　　至于牽牛變成人間的牛郎，當(dāng)然更晚。牛郎家住何方，當(dāng)然可以隨心附會。

　　為什么偏偏在“七月七日”，特別是變?yōu)?ldquo;人神相戀”，“七月七日”更是雷打不動？

　　這一切，恐怕得從王子晉升仙說起。

　　王子晉，東周周靈王（前５７１年~前５４４年在位）之子，本姓姬，名晉，字子喬，世稱太子晉，亦稱王子晉、王子喬、王喬，約生于公元前５６５年，卒于公元前５４９年。

　　史載，王子晉幼有盛德，１５歲以太子身份輔佐朝政。是時，谷、雒（洛）二水泛濫，他因主張師法大禹以疏治水、反對其父以壅堵之法治水保護(hù)王宮（在今日洛陽王城公園）而以城中百姓為壑，被周靈王由太子廢為庶人（“周靈王之太子晉，幼有成德，聰明博達(dá)，溫恭敦敏。谷、雒水斗，將毀王宮，王欲壅之。太子晉諫，以為不順天心，不若修政”）。

　　自是，王子晉抑郁而終，年僅１７歲。

　　在谷、洛二水泛濫的前一年，即公元前５５１年，孔子在魯國誕生。宋儒以“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贊美孔子的誕生。

　　孔子刪批詩書，批到《逸周書·太子晉》，投筆浩嘆：“惜夫，殺吾君也。”這意思是說：太子晉如果不被靈王所廢，那他將是我孔子的君王！

　　太子晉死后２００多年，被楚懷王放逐的屈原悲憤交加寫下《楚辭·遠(yuǎn)游》：“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而娛戲。”這意思是說：軒轅黃帝不可攀登，那我就跟隨仙人王子喬遨游天庭吧！

　　“奇士不可殺，殺之成天神。”

　　子晉：吾將上賓于帝所

　　王子晉乃至王子晉升仙，與“牛郎織女傳說”相比，無疑是一個陌生的存在。

　�。玻埃埃改辏痹拢玻溉�，文化部公示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山西和順縣、山東沂源縣以及西安市并列入選“牛郎織女傳說”起源地。

　　河南南陽為爭取“牛郎織女傳說”起源之地，費(fèi)勁不少，名落孫山。

　　都把“牛郎織女傳說”起源地盯在附會的小河小村上，“牛郎織女傳說”似乎與王子晉升仙不相關(guān)聯(lián)。

　　但是，“牛郎織女傳說”的核心，是“七月七日”與“人神相會”。倘若不言王子晉升仙，恐怕牛郎織女偏偏在“七月七日”“人神相會”，就很難自圓其說，乃至很無厘頭，很莫名其妙！

　　那么，王子晉仙話又是如何“滋生”牛郎織女傳說的呢？

　　《逸周書·太子晉解第六十四》云——

　　晉平公使叔譽(yù)于周，見太子晉而與之言。五稱而三窮，逡巡而退，其言不遂。歸告公曰：“太子晉行年十五，而臣弗能與言。”

　　…………

　　試譯該文，約略是——晉平公派叔譽(yù)出使成周，見到太子晉并與他交談。叔譽(yù)講了五件事，有三件事被太子晉逼得無言以對。他很慚愧地退下來，交談沒有結(jié)果。回到晉國，叔譽(yù)稟報(bào)平公：“太子晉只有十五歲，而我與他交談卻說不過他。請您把聲就、復(fù)與兩邑之地歸還給周。倘若不還，等到他繼有天下，晉國將會有難。”

　　晉平公想歸還兩邑，師曠不同意，說：“請讓我這個盲臣去與他交談，他若能勝過我，等我回來，再說還地的事。”

　　師曠見了太子晉，說：“我聽說王子之語，高于泰山，是故晚上睡不著覺，白天坐立不安，我不遠(yuǎn)千里而來，只求太子一句話。”

　　太子晉答：“聽說太師要來，非常高興。我年紀(jì)很小，見了您渾身燥熱心中害怕，完全忘卻法度。”

　　…………

　　太子晉問：“太師為何抬腳頻繁？”

　　師曠答：“天冷，腿腳抽筋，是故頻頻跺腳。”

　　太子晉說：“請進(jìn)里屋！”

　　于是，鋪席備瑟。

　　師曠彈奏《無射》，唱道：“國家真正安寧，遠(yuǎn)方的人會來朝覲；經(jīng)久研修仁義，就會好禮樂而不放縱。”

　　唱完，把瑟交給太子。

　　太子晉奏《嶠》曲，唱道：“為何從遙遠(yuǎn)的南方，到遙遠(yuǎn)的北方，橫穿國境跨越鄰國，不怕路途遙遠(yuǎn)。”

　　師曠急忙起身，說：“盲臣請歸！”

　　太子晉賜他一車四馬，說：“太師當(dāng)善于駕車。”

　　師曠回答：“駕車，我沒有學(xué)過。”

　　太子晉說：“你不研究《詩》嗎？《詩》說：‘馬剛烈，韁繩就柔；馬不剛烈，韁繩就不柔。志氣勇武，收放果斷。’你就用這方法駕車去。”

　　師曠回答：“盲臣看不見，與人辯論，只憑耳朵，而耳朵又少聽些什么，就容易辭窮。太子，你將成為天下的宗主嗎？”

　　太子晉說：“太師為何你戲耍我呢！從太昊以降，一直到堯、舜、禹，還沒有一姓人兩度有天下者（晉國與天子同姓）。樹當(dāng)伐而不伐，怎么可以得到？我還聽說你知道人的年壽長短，請告訴我我的壽命。”

　　師曠回答：“你的聲音清亮汗漫，你的臉色當(dāng)是紅中泛紅。面有紅色，不長壽。”

　　太子晉說：“你說的很對！三年之后，我將飛升天庭（吾后三年，將上賓于帝所）。你小心，不要說出去；說出去，將殃及于你。”

　　師曠回到晉國。不到三年，傳告太子晉死訊者到了晉國。

　　在當(dāng)時，太子晉被認(rèn)為是“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的應(yīng)驗(yàn)人物，是衰弱之周中興之所在，但他不幸短命而亡。

　　時人不忍其死，相信他的升仙預(yù)言！

　　在《楚辭·遠(yuǎn)游》中，太子晉已是天庭的神仙。

　　劉向（約前７７年~前６年）《列仙傳》（有疑其為漢魏間文士所作而托名劉向）曰：“王子喬者，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凰鳴。游伊洛之間，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見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緱氏山巔。’至?xí)r，果乘白鶴駐山頭，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數(shù)日而去。亦立祠于緱氏山下，及嵩高首焉。”

　　鑒于此，偃師市商城博物館前館長王竹林以為，緱山是七月七日“中國情人節(jié)”的發(fā)源地。

　　這一說法，未免有些太湊熱鬧。

　　但是，“七月七日”緱山“人神相會”的細(xì)節(jié)，至少在漢魏之際已然彪炳古籍。

    在神話——仙話——傳說的演進(jìn)演化中，直到唐代才有的“七月七日”牛郎織女“人神相會”乃至相戀，自“七月七日”緱山相會汲取傳統(tǒng)的力量，當(dāng)是自不待言的。（原標(biāo)題：“緱山仙蹤——‘吾愛王子晉’”系列之一　“七月七”源出緱山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