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津火燒以“層次分明,個大肉多,外焦里嫩,香而不膩”享譽中原。其食客眾多,從業者眾多。眾多從業者中,以城關鎮五十多歲的老王最為有名。說他有名,并不是說他參加過多少名吃大賽,得過多少名次,拿過多少獎牌。是說他太倔。
這第一倔,是他不與時俱進隨大流。別人為求味道好多賺錢,拌火燒餡用上了味精雞精美極醬油十三香還嫌不夠味。他不。他一直還用著自已焙,自己搟,自已篩的花椒八角大料面。他說,放那么多調味料,那還是原滋原味原生態的火燒味嗎。別人為圖火燒爐用著方便,早都換成了簡單好用的蜂窩煤火燒爐。他不。他一直還用著多少年前的槽火爐子,帶著煤池煤鏟火捅行走叮叮咣咣,邊打火燒邊和煤添煤扎火手腳齊忙不亦樂乎。他說,你那蜂窩煤離得再近,那熱也是一段一段的,它有這一槽子火焰熱駿勻乎嗎。別人為了迎合食客口味,翻著花樣往火燒里夾孜然辣椒甜面醬,雞蛋火腿豆腐串。他不。他說,一個火燒一兩肋條肉香而不膩正正好,你再夾那么多東西進去,那還叫吃火燒嗎。
這第二倔,是他硬不往高處走。老王參加名吃比賽,拿名次,得獎牌,在業內身份名氣倍增,無形中也成了延津的一張名片。官員來延津公干,商賈來延津洽談,自然都要點名嘗嘗老王的火燒。開大酒店的程老板腦瓜好用,立馬瞄準了老王這個能撬動酒店高端客源增長的杠桿,提振酒店經濟增長的亮點。開出條件,月薪兩萬,專門服務高端客人,再附帶在透明的玻璃房里給客人們做做現場制作藝術表演。老王眼睛不眨,一口回絕。老王說,大餐前象征性地吃那么一丁點,他能品出延津火燒的味嗎。吃過幾十道菜再當主食上,有幾個還能吃得下,敷衍了事吃幾口,他會真正細品延津火燒的味嗎。即使打包帶走,那早就沒有了剛出爐的外焦里嫩鮮香味。好吃物得用心盡興品嘗才有好味道,緊揉細卷三翻六快打出來的火燒,咋能不咸不淡敷皮撩草的打發了。不去,不去。在大街打火燒我想咋打就咋打,你想咋看就咋看,咱平等。把我圈在玻璃房里拿我當猴看,沒門兒。
這第三倔,是火燒限量賣,最后一個還不賣。無冬歷夏不管火燒賣的快慢,老王每天只和五十斤面。清早六點半準時出爐開賣,每人只限買兩個,啥時間賣完,啥時間算。就是后面有十幾一二十個等著,也絕不再和第二次面。在他隔壁賣水果的老李氣得直跳腳:“放著現成的錢不掙,你這家伙真是天下少有的神經病。”老王笑著回敬:“天下的錢千千萬萬,讓你多長只手,你能都掙到你兜里。”老李聽出不是好話,“你才三只手四只手,你才沒事總往人家錢包里瞅哩。”眾人不關心他倆笑罵,都盯著熱在鏊板上的最后一個火燒。老王不厭其煩,“這個不賣,不賣,等明天吧,明天早點兒來。”然后,泡上一壺茶,點上一支煙,打開唱戲機,往藤椅上一坐,瞇上眼睛聽起“轅門外那個三聲炮……”。有一天,一個沒趕上趟的大款也盯上了最后這個火燒。老王說:“這個不賣,明天再吃吧。”大款說:“今天來了,就非吃不可,開個價,多少錢。”老王說:“不是錢的事兒,是有主兒了。”隔壁老李看不下去了,勸大款,“今天你就是給他一百塊,他也不一定會賣給你。別理這倔家伙,去別處買個火燒一樣吃。”大款一聽來了氣:“一百塊不賣,二百!”說著從皮夾里拽出兩張紅票往面案上一拍,伸手就去拿熱在鏊板上的火燒。老王眼疾手快,一下便將火燒搶到了懷里:“說有主兒,就是有主兒,多少錢也不賣。想吃,明天來。”
十點多鐘,四個天天在廣場水泥地練字的老先生站在老王的火燒攤前。老王收他們其中一個人三塊錢,將火燒一切四開,一人一牙兒。再給他們一人拎個馬扎,一人倒上一杯茶,陪他們東扯葫蘆西扯瓢聊起延津的風物變遷。老王說,到了他們這種年齡,沒病沒痛,再有個好牙口,每天輪流著花三塊錢相互請請客,吃一牙火燒就是人生的福分。給他們留個火燒,就是讓他們天天都有個相互請客的攀比頭兒。心中有個攀比頭兒,才有那么一股精氣神兒,支撐著老人活得硬硬朗朗的走得更遠點兒。
這第四倔,是喜歡多嘴,說出來讓延津人不太待見。每當有食客從老王手里接過火燒,美美地咬上一口,燒嘴燙牙地吸口氣說上一句,還是咱正宗的延津火燒好吃呀。他總會接上一句,“其實延津火燒的祖根兒不在延津,真正源頭在滑縣牛屯……。”許多人都認為他這句話多余,完全可以不說。他卻說,是咱的,就是咱的,不是咱的,就不是咱的。咱延津的火燒好吃,主要咱用的是國家優質麥,咱延津是國家優質麥基地。(原標題:火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