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春風和暖的下午,和同事到郊外遛車。本來說好要上鳳凰山的,但走到一個路口時,忽然看到了一個牌子:往右,潞王墳;往左,愚公泉。我是新鄉本地人,但長這么大,還從沒有到過愚公泉,于是建議去愚公泉看看。
按照路標的指引,我們的別克順著大路一路走去。到道路分岔的地方,向左拐了一個小彎,景區大門就在眼前了。
景區門票10元一位,謝絕還價。交了10元錢,我們把汽車留在門口,徒步向臺階上走去。那天的風挺大,因為已經是四月底了,所以雖然沒有太陽,但空氣里卻蕩漾著一股子暖意。在這樣的天氣里,走上被風吹得干干凈凈的臺階,嗅著身邊泡桐花甜甜的香氣,心中自然是清爽無比。
可能因為是下午的緣故,景區沒有什么人,幾個在水池邊嬉戲的孩子估計是附近村民的小孩,還有幾個農民模樣的人在幾近干涸的池塘里挖著蓮藕,再就是僻靜處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情侶了。景區的面積不小,樹也不少,走在水泥鋪就小路上,半天遇不到一個人,恍惚間竟有了“鳥鳴山更幽”的聯想。我們都是坐辦公室的,平時辦公室里人來人往,乍一來到這么幽僻一個所在,感覺連呼吸和心跳都要放緩了。忽然發現山石間有一個精致的亭子,我不禁產生了登高遠眺的沖動。順著青石臺階三步兩步跳上去,俯瞰景區,雖無法達到“一覽眾山小”的境界,但也確實有心曠神怡之感。
到愚公泉游玩,怎能不看泉?原先以為這里的泉和濟南的泉一樣,溫柔、靦腆,藏身碧波之下,但看了以后才知道,這里的泉要險峻得多。站在地面上,手扶欄桿向下望去,所見盡是嶙峋的山石,說是泉,實際上就是一個和籃球場差不多大小的坑。只是這“坑”很深,必須多次變換角度,才能看到底部的泉水。看了牌子上的說明我才知道,這里的幾口泉之所以被叫做愚公泉,就是因為這是當時的人們為了灌溉農田,一鍬一鎬挖出來的,整個工程長達數年。
每一眼泉的旁邊都有一個抽水的泵,有的落滿了灰塵,看樣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使用了。有的卻還在“噠噠”地運轉,抽出的水打著旋兒,順著水渠向遠處流去。同事開玩笑說這是真正的礦泉水,勸我去喝一口。我湊到水邊,水很清,帶著一股涼意。掬起一捧水放入口中,也許是期望值太高的緣故,我感覺這水和平日喝的桶裝礦泉水并沒有什么兩樣,又嘗了一口,依然如此。
我們順著小路慢慢走著,體味著這難得的寧靜,每個泉眼我們都流連一番,每塊銘牌也都能引發我們長久的思考。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了一個靜穆的所在,在參天樹木的拱衛下,幾塊墓碑分外醒目,原來,這里長眠的都是為挖愚公泉而犧牲的烈士們。我看了第一塊碑,那里埋葬的是一位孫姓女烈士。碑文前半部介紹了她的生平,她是在打眼放炮時犧牲的,犧牲時只有22歲,按照當時的習慣,碑文后半部都是一些場面話,比如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努力改造思想之類。這些千篇一律的“事跡”湮沒了她的音容笑貌,但面對被歲月剝蝕的青灰色石碑,我還是不由得把她想象成一個年輕美麗、充滿熱情與活力的女子,也許結過婚了,也許還沒有,也許在早晨出門的時候還盤算著抽空給奶奶做一雙新鞋子,也許在上工之前還在和女友們坐在一處相互打趣,也許在炮響的那一瞬間還在回想上次集市上的那方手帕……但這夢想和笑容卻永遠定格在了22歲的那聲炮響之后。推算了一下她犧牲的時間——1968年,那時,我還沒有出生。
時過境遷,當年工地上的喧囂已經不復存在,就連游人也很少來到這里,在這個僻靜的山坡上,烈士們可以遙望那些傾注了他們全副熱情乃至生命的泉眼,幾十年來靜靜地流過他們身邊的泉水也許能夠讓他們睡得很安穩。
順著小溪向前走,我們來到了一個湖心亭。湖心亭里布置很簡單,——一張刻著棋盤的石桌和幾個磨得發亮的青石礅。坐在亭子里,一邊是一池湖水(夏季應該是滿池荷花了),一邊是排列整齊,有如竹林般的柳樹幼苗,遠處則是一排排高大的白楊,泥土、草根、樹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我們在那里坐了許久,品味著這難得的寧靜,陣陣清風從湖面上吹過,讓人感覺如夢似幻。
正當要離開愚公泉的時候,我們忽然發現一棟青磚砌成的二層樓房前架著一口超大號的鐵鍋,一看說明,竟是當年工地上做飯用的。據介紹,鍋口直徑兩米,高一米,做出的飯可供2000人食用。鑄這么大一口鍋來做飯,可以想見當時人們的那種豪情和氣魄。樓房很舊,門和窗戶上都有一層厚厚的塵土,好像很久沒人去過的樣子。樓前的楊花落了一地,被風吹得像水的波紋,粗大的楊樹已經長出了毛茸茸的新葉。
走出景區的大門,看到的是西沉的斜陽。周圍依然很安靜,如果不是遠處公路上偶爾有車駛過,這里真的很像是一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很難想象,40年前這里竟是幾千人大會戰的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