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馬店方言保留的古音舉例
2014/3/18 17:14:13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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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語音的發展變化大都是成組進行的。比如,從古今音變上講,上古雙唇音分化出唇齒音,即從幫、滂、并、明中分化出非、敖、奉、微,這一變化涉及的是一批字,凡是符合條件的幾乎都發生了變化。如“奉”旁的字有“捧”,“非”旁的字有“排”。從方言音變上講,武漢話里,見組字沒有分化出j、q、x。那么,這一變化整個見組宇中都沒有發生。如“街”讀gai,“去”讀ke,“鞋”讀hai。但是,成組的音變中,往往有
一些例外,總有個別字脫離它應屬于的群體而保留較原始的讀音。這里就駐馬店方言中的一些保留古音遺跡的、特殊的音變例子作些說明。
保留古音遺跡的特殊例子一般具有明顯的時代層次。它們不是同一時代遺留下來的,因此,往往有各自不同的時代特征。這里,我們按這些遺跡保留古音時代的遠近,分別舉例如下。
一、保留近代音特征的詞:“講(gang)①,“講故事”說“gang maohuo”。“講(gang)”也可單獨使用,如:“把那件事給我ganggang。”又音jiang,但是只用于“講課”意義。一些年輕人說“講(jiang)故事”。
《說文解字》②:講,和解也。從言,苒聲。大徐音;古項切。和解,《字匯》③引徐鍇曰:“古人言和解,猶講解也。”媾和、講和同義,均指戰爭或糾紛雙方結束對抗,達成和解。《史記·甘茂傳》:“樗里子與魏講罷兵。”注:“講讀若媾。”所以,《字匯補》④說;講“又音居候切,音媾,和也。”就是說,講的最初意義是講和。
到了隋唐時期,講就有了另一意思。《廣韻》⑤說:“講,告也,謀也,論也。”《說文》:“和解也。古項切。”講韻是開口度次大的二等韻,應該不是細音。
可見,從《說文》到《廣韻》,講都是見母字,聲母是g。直到明朝萬歷時期的字書《字匯》,還注為古項切,又注直音“音港”。而“講”和“港”在《廣韻》里屬于同一小韻。
這說明“講”讀為jiang是明朝以后的事。近代漢語語音的一個重要的變化是見組字分化出j、q、x。“講”也在這一變化中由g聲母變為j聲母。在駐馬店方言里,見組字也分化出了j、q、x,與普通話一致。但是,
“講”還保留著g母,這是近代音的特征。
二、保留中古音特征的詞:龍、壟(均音liong)。“龍”兩讀,青年人讀long,老年人讀liong。屬相蛇,一般讀作“小龍(liong)”。“田壟”的“壟”,一般說liong,個別青年人說long。“壟”作量詞一般讀作liong。
龍、壟兩字近代以前均屬細音。
《廣韻》:龍,力鍾切。屬鍾韻。在《韻鏡》里,屬于三等細音。壟,力踵切。在與鐔相配的上聲腫韻,也屬于三等細音。大部分學者認為,三等韻是有細音介音的音。這兩個字與“籠”音不同。籠,力董切,在董韻。屬于一等韻。在龍、壟同屬于細音這一點上,駐馬店方言與《廣韻》是一致的。
那么,龍,壟二字是什么時候變成洪音的呢?
應該是在明萬歷以前,明萬歷時的字書《字匯》后附的《韻法橫圖》雖然把龍歸人撮口鞏韻,但《韻法橫圖》有擬古的一面。《字匯》本身的音更接近當時的音,而《字匯》給這兩個字注的音是:龍,廬容切;壟,力董切,音籠。容,以中切,音庸。容、庸屬鍾韻,是細音;董、籠、中屆東韻和相配的董韻,是一等洪音字。《字匯》在這里把洪音、細音完全混淆了。這正說明,這時候東、冬、鍾已經合并,龍、壟已經變成了洪音。
也就是說,龍、壟兩字由細音變成洪音發生在明代萬歷以前。駐馬店方言龍、壟兩字的讀音保留了明以前中古音的特征。
三、保留上古音特征的詞;“著(du)”
“著”字在作助詞的時候,駐馬店方言讀作輕聲的du。
著,古無此字。它應該是“著”的俗體字。
《字匯•從古》;“著,俗作著。”
《字匯•醒誤》 :“著,音灼;著衣、著棋。今讀作著。著,字書并無此字,疑即‘著’字傳寫之誤。”
《廣韻》里,著有三個讀音,三條義項:
1、御韻:明也,處也,立也,補也,成也,定也;陟慮切。又張略、長略二切。
2、藥韻;附也,直略切。
3、藥韻:服衣于身,長略切。
那么,“著”的源頭到底是哪個讀音呢?我們可以從《字匯》中窺見端倪。
《字匯》也給出了“著”字的這三個音。只是在“職略切”(音同長略切)下面說:“古作箸,俗作著,非。”道出了“著”字的更古源頭:箸。即:著由箸而來。
但是,“箸”字只在《廣韻》御韻里才注“著”,陟慮切。看來,畢竟是《字匯》為明代字書,其時語音已又有新的特征,如:知、照已經不分,人聲大概也沒有了。所以,這三個音的主要分別,《字匯》作者已經不知,這才使“箸”、“著”與三個音張冠李戴了。
“著”既然從“箸→著”而來,則其源頭應是“陟慮切”的音。
那么,“陟慮切”的音與駐馬店的du有什么關系呢?“陟慮切”屬中古知母,御韻。而按一般的說法,知母字在上古與端母同類。端母字現在讀d。御韻字上古歸魚部.現在有一部分讀u。那么,駐馬店方言的“著”字之所以讀du,其原因在于:在端、知分化以前,本屆于知母的“著”字沒有跟隨知母發生變化,卻與端母字混在一起,走了端母字的路子。因此,可以說駐馬店的“著(du)”保留了端、知分化前的聲母特征。而這正是上古音的特征。
在駐馬店方言中,知母字一般讀齒音z,與舌音d相去很遠。如:“張”字,在《廣韻》里讀“陟良切”,屬陽韻,知母。駐馬店方言讀“zhang”。說明,“著”讀“du“只是一種例外。
由上可見,語音的變化不僅有成批的變化,也有不隨潮流而動的個別例外。這些例外往往有一些條件,這里囿于篇幅,尤其囿于學識,不能繼續探討了。我希望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這里要說的是,有一種看法認為,只有偏遠的方言才保留了古音,對古音研究有極大的比較價值;中原甚至整個北方方言都沒有古音可言了,對古音研究不會有什么幫助。這種看法是不全面的。除了上面舉到的古音遺跡之外,河南方言尚有許多特征保留了不同時期的古音。因此,對于古音研究來說,各地方言都應考慮。
注懌:
①這里所說的駐馬店方言以市郊方言為藍本。由于目前尚沒有關干駐馬店方言音系的調查報告,鑒于駐馬店方言與遂平方言十分接近,所以,作者參閱了《河南省遂平方言記略》(《方言》,北京,1989年第2期)和《駐馬店市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9月第一版)。引用時,注音全部使用漢語拼音。
②《說盤解字》,東漢許慎著。中華書局1963年據番禺李昌治刻本影印本.1992年4月北京印刷。
③④《字匯》,明代梅膺祚著。《字匯補》,清、吳任臣著。上海辭書出版社1991年6月合刊出版。
⑤《廣韻》,陸法言著。北京市中國書店1982年6月據張氏澤存堂刻本影印《宋本廣韻》。
摘自《北京廣播電視大學學報》作者:高永安
責任編輯:M005文章來源:印象河南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