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常德澧縣車溪鄉牌樓村矗立著一座石質牌坊——余家牌坊,距今已經200年,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牌坊為六柱三間九樓式石牌坊,通體用祁陽白石雕刻而成,通高21.7米,面闊8米,進深5米,整個牌坊刻有人物143個、龍40條、鳳32只,采用了鏤空雕、浮雕、圓雕、線刻等雕刻藝術。精致的紋飾布滿牌坊,無論是柱、坊,還是博風板,隨處可見匠心。因其工藝精美,關于它建造的傳說也頗多。
相傳澧州接到清道光皇帝修建余家牌坊的諭旨后,急忙出榜招賢,最后由三位老、中、青結合的能工巧匠領銜主墨掌作。三位奇人中,后生肩扛石錘,錘把掛石雕鳥籠,籠中石刻小鳥伸手去逗竟能搖翅點頭;中年漢子手托算盤,也是石頭精雕,而且框框無榫,柱柱無節,珠珠無縫;七旬老者則口銜煙桿,衙堂外一溜小跑,一口氣鉆完360塊石頭,墨線一拉,眼眼都在一條線上。三位巧匠歷時十載寒暑終建成。
還有傳說認為余家牌坊的設計及工藝乃仙人所賜。正當建造人苦思冥想方案時,天宮仙女從天上扔下一方手絹,正是一幅精美絕倫的牌坊構造圖,并遣來各路神工相助。因天仙的襄助,余家牌坊雕刻的神獸都有了靈性,一到夜里就從牌坊上跳下地來玩耍,以致踐踏了地里的莊稼。為了防止莊稼顆粒無收,村莊里的人便對牌坊6根石柱下側所雕的獅、象、麒麟進行破壞,以示警告。從此以后,莊稼地里才得以消停。
無論牌坊有著如何華麗的外表,冰冷的石頭冰封的都是女人滾燙的心。據《清同治直隸澧州志》記載,僅清朝澧州府被朝廷記錄、表彰的貞節烈女就有670余人。
余家牌坊所表彰的人叫羅氏,是澧州府人余繼泰之妻,丈夫早亡,24歲守節,育有兩子,長子又早卒。經歷多重打擊的她守寡50載,上孝公婆、下撫幼子,含辛茹苦將兒子余曰亶撫養成才,官授五品州同銜,其鄉賢族人感念其德,為她請旌,道光皇帝特頒圣旨立坊,以表彰其“立節完孤”的節孝。余曰亶為感謝母親的養育之恩,于道光十四年(1834年)開始修建牌坊,二十三年(1843年)竣工,整整十年,耗盡畢生積蓄。牌坊落成后,州文武官員接踵而賀,四方來觀者不下十萬人,文官落轎、武官下馬、小民除冠,盛極一時。
外人看到的是那高高矗立、猶如豐碑的道德華坊,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羅氏情感的傷,說與誰人聽?多少個清風明月夜、孤枕寂寞時,羅氏將一枚枚銅錢撒落在地,然后又一枚枚地拾起,直到銅錢磨光,欲念成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紅顏枯黃青絲染霜,直到把自己變成一座屹立的貞節牌坊,把一顆曾經滾燙的心藏進冰涼的石頭,刻成一個“節”字。如今,我們已經走不進那些女子的故事,難以感受她們最真實、最人性的顫抖,但是,她們一定在幽長、寂寥的一生中,伴著孤燈、勞作和清苦,舔過無數的傷、流過無數的淚。
羅氏的故事,已經湮沒在歷史深處。但一位廖姓老人,續寫了余家牌坊新的傳奇。
“爸爸,你為什么老是守著那個牌坊呢?”兒子問。
“你不懂,這是古人留下來的東西,毀壞了就沒有了。”父親答。
“可那是余家的牌坊呀,我們又不姓余。”兒子還是想不通。
父親一笑,堅定地說:“盡管我們不姓余,但是我們一樣得保護它,守好它。”
對話發生在30多年前。父親叫廖宜釗,兒子叫廖建華。廖宜釗的家就在牌坊附近。
20世紀70年代,廖宜釗當起了余家牌坊業余、義務的保管員。在“文革”期間,造反派來到余家牌坊,往牌坊上貼大字報,舉起拳頭大喊:“把它砸個稀巴爛!”有人真的拿來了粗繩子,爬上牌坊,用繩子纏住牌坊的幾個角。關鍵時刻,廖宜釗想到了當地享有威望的勞動模范金德時。金勞模趕緊給縣領導打電話。公安局、文化館的同志及時趕到,阻止了一場劫難。
那時,經濟條件差,有人將目光集中在牌坊上,想偷點東西拿去換錢。到了晚上,有人便偷偷爬上牌坊,盜走精美的石刻;有的敲去值錢的裝飾。破壞者防不勝防,廖宜釗干脆蹲點守候,一守就幾個小時。在他的努力下,一些精美的雕刻飾品沒有被盜走。守望了牌坊近四十年,75歲的廖宜釗臨終前,拿出揣在懷里的鑰匙——這是1979年牌坊設圍欄后,老人擁有的開啟牌坊門的鑰匙,交到廖建華的手心。
如今,這把“鑰匙”繼續在廖家后人手中傳遞。不僅廖建華,連他的兒子也成了余家牌坊的小小監督員。廖建華的姐夫、小學老師余海林擔當義務講解員,還參與編寫《余氏家譜》,為此埋頭苦干了5個春秋。
(本報記者 唐湘岳 本報通訊員 徐虹雨 王鴻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