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第十個“中國文化遺產日”,重慶大足千手觀音迎來一次“新生”——千手觀音造像搶救性保護工程正式竣工。
走進大足寶頂山上大佛灣南岸的大悲閣內,頭戴四十八佛寶冠、額生慧眼的千手觀音,正微笑著俯視著蕓蕓眾生。830只手層層疊疊地從主尊的左右和上方伸展開來,如同孔雀開屏一般。
面對如此金碧輝煌的千手觀音,簡直無法想象,八年前她的容顏是何等的殘破。
給“老病號“體檢——難
大足石刻千手觀音造像開鑿于南宋淳熙至淳祐年間,距今已800多年,是我國現存最大、最完整的集雕塑、彩繪、貼金于一體的摩崖石刻造像,是世界文化遺產大足石刻中最具特色的珍貴石刻文物之一。
然而,它也是全國文物系統里知名的“老病號”,且病情危重;2008年汶川地震時,目擊者說,整個千手觀音的手都在抖。當年,千手觀音造像搶救性保護工程在國家文物局立項,并列為我國石窟類保護的“一號工程”。
要治病就得先體檢,可是就連數清這尊觀音究竟有多少只手都很難。這尊觀音記載為1007只手,在主尊身后呈輻射狀,無規律排列,數清楚并非易事。但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研究員詹長法說,必須先搞清楚有多少只手,才能一只手一只手地進行保護。工程組借鑒考古的探方做法,把88平方米的造像劃分成99個方,一只一只數,每只手都有一個“身份證號”。30多人經過3個月,終于搞清了這尊觀音共有830只手,同時,每一只手出現的病癥也都記錄在案。
“一號工程,既是價值一號,也是難度一號,國內外都沒有任何同類實踐案例可以借鑒,我們都是一張白紙。”項目負責人、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研究員詹長法說,“千手觀音就像一位800多歲的老者,多種問題并存是自然老化的現象,但具體到修復上,就是每一只的綜合治療問題,830只手,這是一個多大難度的工程!”
給“病入膏肓者”治療——難
“體檢”結束后,項目組不得不面對更大的難題:千手觀音體質差,確診“疾病”有34種。其中最致命的是其穩定性問題。經過專業X光的檢測,發現千手觀音80%的手內部都有斷裂或裂隙,特別是用于雕刻其主體的巖體,裂隙和風化情況嚴重。也就是說,造像有崩塌的危險。
為了“救命”,大量先進的科技被運用起來。比如,高精度的三維激光掃描新技術的運用,是該技術在我國第一次被應用于大型文物修復領域中。逼真的三維圖像成為深入分析病因和修復工作的基礎依據。
為了確保穩妥,所有修復工藝都先進行小規模局部試驗。僅為造像表面金箔如何修復,專家們就經過反復研究和論證。最初采用的回貼方式,就是將原有金箔揭下來,洗凈修好,再貼回去。專家們選取不同部位、不同情況的三只手進行回貼修復實驗。僅三只手就用了兩個月。然而,回貼的三只手很快就出現金箔起翹、脫落的情況。最終,專家們選擇了為觀音量身定做新的金箔。這種純手工錘打而成的金箔僅0.1微米厚,這種工藝本身就是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
在修復工作中,專家們還不斷從傳統工藝中尋求幫助。最初貼金箔用的是在敦煌壁畫修復中成功使用的牛皮膠,但實驗發現,這種膠不適合大足濕熱的氣候,很快就霉變、長毛,最終選擇了當地傳統的貼金方式——髹漆貼金。可這種工藝在當地也幾近失傳。他們終于找到了一位曾經做過髹漆的何老先生,請他帶著自己的兒子為造像髹漆。經過復雜工序調制成的大漆被均勻地涂在造像外表。每遍漆都要自然風干,而這樣的過程每只手都要重復8~10次。從2011年開始,經過漫長的過程,終于在2014年底,整個造像的髹漆過程全部完成。
傳統審美與原真性選擇——難
在千手觀音工程立項之前,到工程實施結束,關于造像貼金“新”與“舊”的討論、議論、爭論就沒有停止過。
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院長劉曙光介紹,最初,他們只是將千手觀音修復看作是一項石質文物保護工程,也把“真實性、完整性”和“修舊如舊”當作座右銘來鞭策自己。但是隨著工作的進展,對造像各種細節的了解越真實、越深入,就越強烈地感到,不能夠僅僅從石質文物的角度去看待千手觀音修復工程的性質和意義。項目組認識到,即便只是把千手觀音造像當作石質文物去保護修復,也要面對是從“修舊如舊”或者“殘狀修復”的概念出發,還是從“救命”“治病”的實效出發的問題。
記者了解到,每年農歷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觀音菩薩的三個生日期間,會有成千上萬信眾前往大足寶頂山向千手觀音焚香祈禱。
劉曙光表示,從佛教文化和佛教藝術品的角度看,大家關注的,不僅僅是病害的祛除,還有對觀音造像所表現的“妙相莊嚴”“寶相神圣”的恢復或再現。他說:“對于千手觀音造像來說,如果這只手是四個指頭,那只手是三個指頭,甚至有胳膊而沒有手,人們能夠欣賞這種殘缺美嗎?這種‘修舊如舊’的美,又在多大程度上符合歷史文物原有的外在形態和文化內涵呢?”
大足街頭的一輛出租車門上貼著一張千手觀音修復前的照片。司機師傅說,觀音可以保佑自己。對于“重塑金身”的保護工程,他滿口稱贊,表示會帶著家人一起去寶頂山拜謁觀音。
(本報大足6月13日電 本報記者 李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