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酷愛旅游,我鐘情的名勝古跡一定要有古樹,因為廟宇、房舍什么的,是可以反復(fù)修蓋的,而古樹就不一樣了,幾十年的樹和幾百年的樹,一看就知,那是無論如何作不了假的。
所以,每去旅游,我最關(guān)心的是景點有無古樹,樹齡如何,何人所栽,有何典故。沒有古樹的景點,修得再宏偉,在我眼中也不過像個“暴發(fā)戶”,沒有底蘊,沒有意境,沒有生氣,一點也不值得留戀。而有了古樹,景點就有生命了,就活起來了,古樹就是名勝古跡的最好證明信。
在山東曲阜,我流連于古樹參天的孔林,遙想圣人之當(dāng)年;在陜西黃帝陵,我撫摸“黃帝手植柏”,發(fā)思古之幽情;在西藏林芝,我向一棵號稱“世界柏樹王”、樹身上纏掛著五色經(jīng)幡和哈達(dá)的神樹頂禮膜拜,祈求平安;在臺灣阿里山,我仰望一棵高凌云霄、被稱為“周公檜”的神木,期盼兩岸早日團聚;在安徽金城,我在那棵據(jù)說使得西晉大將桓溫泫然流淚的古樹前駐足,反復(fù)吟誦著他那句名言:“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不過,使我最為震驚也最感興趣的還是河南登封嵩陽書院的兩棵千年古柏,因為其恰好符合我的審美情趣:有美好形象,有悠久歷史,又有動人典故。
當(dāng)然,我覺得最為壯觀的還是書院中的兩棵古柏。歷代文人騷客吟誦這兩棵古柏的詩句不可勝數(shù),尤以詩人李觀興的詩最為精煉且傳神:“翠蓋摩天回,盤根拔地雄。賜封來漢代,結(jié)種在鴻蒙。”詩中就講述了一個美妙的故事。
西漢元封元年,漢武帝劉徹來到嵩山南麓的嵩陽書院,剛一進(jìn)門,就看見一棵柏樹,身材奇?zhèn)ィ涞垩鐾S久,隨口封為“大將軍”。穿過二進(jìn)院又見一棵柏樹比“大將軍”還要大,武帝頗為懊悔。但自己貴為天子,不容改口。遂封為“二將軍”。走進(jìn)三進(jìn)院,又見一棵比前兩棵還要大的柏樹,漢武帝更為不爽,又不好更改,于是,脫口而出:“委屈你了,就叫三將軍吧。”
結(jié)果呢,“大將軍”不大,卻封為老大,高興得大笑,笑彎了腰,成了彎腰樹。“二將軍”屈居第二肚皮氣炸,變成了空心樹。“三將軍”最大,卻屈尊為第三,為此十分惱怒,它突起一枝直插天際,好像與人爭斗的樣子,由于樹枝直插云端,不幸被雷擊中,最后落個天火焚燒的下場。
今天留給后人的兩株“將軍柏”,“大將軍柏”半伏于石墻之上,“二將軍柏”樹高約20米,樹干粗約5米,樹身已空,中間可容四人坐下打牌。據(jù)古樹研究專家測算,這兩棵柏樹的樹齡都在4500年以上,是中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柏樹。堪稱中國古柏之冠。
我曾多次來嵩陽書院參觀,每次都會在古柏下小憩沉思。我想,當(dāng)初修書院的人無疑是極有眼光的,他們把書院圍著幾棵大柏樹修建,可乘涼遮陰,可擋風(fēng)避雨,可聞鳥語呢喃。更有意義的是,朱熹曾在樹下著書立說,二程在樹下讀書備課,司馬光在樹下修改《資治通鑒》,范仲淹在樹下聞雞起舞……如果沒有這兩棵古柏,嵩陽書院就要大為減色,少了幾分生氣。
2010年8月1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4屆世界遺產(chǎn)大會審議通過,將中國的登封“天地之中”歷史建筑群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其中就包括嵩陽書院,自然也包括那兩棵千年古柏。前不久,我又陪北京友人來嵩陽書院參觀,似乎覺得那兩棵古柏樹葉更多更綠了,也更有精神了,雖已4500年高齡,卻毫無龍鐘老態(tài),張開的枝杈好像在歡迎我們,搖曳的樹葉發(fā)出沙沙之聲,好像在吟誦國學(xué)經(jīng)典,此情此景,妙不可言。
美哉,嵩陽古柏,壯哉,嵩陽古柏!(陳魯民)(原標(biāo)題:美哉,嵩陽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