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黃河從這里流向世界
"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黃河,中華民族的搖籃,在我們祖國遼闊的土地上,沒有哪條河流像黃河這樣與中華民族有著這么深的聯系;也沒有哪一種力量像黃河這樣對塑造華夏文明起著無法估量的作用。所以,毛澤東曾感嘆:"可以藐視一切,但是不能藐視黃河。藐視黃河,就是藐視我們這個民族。"
在中原鄭州,坐落著我國惟一的一座以河流為專題的博物館--黃河博物館。它是國家為了展示黃河風貌,表現中華民族燦爛文化,宣傳保護、治理黃河而建的。黃河博物館里,那初露曙光的仰韶文化、閃爍著生命火焰的青銅時代、震人心魄的萬里長城、氣勢飛揚的漢唐藝術、堅固的"水上長城"、雄偉的三門峽大壩及世人矚目的小浪底工程……以珍貴的文物,翔實的資料,精美的圖片,把一條河"裝"進了博物館,成為中外人士了解黃河的"重鎮"。
黃河博物館原來只是一個展覽館。80年代初,殷鶴仙出任館長后,為建館上下呼號,四處奔走。在原水利部部長王化云同志的直接關心和多方支持下,原黃河展覽館終于在1988年正式改建為黃河博物館。當時資金少、文物無法從地方平調,殷鶴仙一方面從各地征集水利文物和黃河文物,一方面從自己做起,建立資料庫。從此,大河上下留下了他數不盡的足跡,黃河水利委員會、黃河博物館有了珍貴的圖片資料庫。從黃河源頭的涓涓細流,到壺口飛瀑的震天波濤,從巍峨壯觀的三門峽大壩,到如劍在喉的"地上懸河",他的作品無不透射著深厚的文化內涵,無數觀眾被他極有感染力的作品所震撼,在他的作品前思索、回味。
如果誰想拍一張照片,只要輕輕地按一下相機快門即可,簡單極了;但要拍一張文化深厚、內涵豐富、構圖精美的好照片,則非易事。
1999年江澤民總書記考察黃河,國家防總和黃河水利委員會準備匯報材料時需要一張"懸河"圖。拍"懸河"的照片不少,但挑來挑去,最能表現"懸河"特點、最有特色的照片還是殷鶴仙1984年拍攝的"懸河"圖。這張照片是他在黑崗口拍的。黑崗口是拍攝"懸河"形勢的最佳河段。那時,他為了選取一個好角度,東奔西走 反復比較,最后以大堤坡面上的一條小路作陪襯,把黃河河床與大堤之間的地勢差充分地表現出來,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照片上,臨河是高懸的河水,背河是低洼的村落和田地,"懸河"形勢一目了然。現在之所以再也拍不出這種效果來,并不是"懸河"不存在了,而是大堤背后新建了百米寬的淤背大堤,那條小路已消失,"懸河"的特點無法再很好表現出來,殷鶴仙的這張"懸河" 便成了絕版。現在有許多報刊雜志凡是要表現"懸河"照片,大多是采用殷鶴仙的這一幅,有的雜志發表這張照片時,甚至特別注明"本刊資料",殷鶴仙對此只有苦笑了。
像"懸河"圖之類的絕版照片還有許多。比如他在1984年拍攝的黃河花園口和小浪底壩址的作品,現在花園口已經建了一座大橋,小浪底工程已經開工,因而再也無法重現花園口的原貌,再也無處尋覓小浪底的舊容了。
心與黃河相連
1940年,殷鶴仙出生于江蘇省泰興縣的一個農民家庭,他是在田野里無拘無束長大的。外祖父是辦學堂的文化人,受其影響,殷鶴仙從小就癡愛讀書。1961年,他考上了武漢測繪學院。大學畢業,他被分配到西安國家測繪局,在西北五省搞測量。從長江畔走到了黃河邊,殷鶴仙開始認識黃河并愛上黃河。他喜歡黃河的壯美和大西北的粗獷。這一切激勵著他,感染著他,影響著他,母親河更令他魂牽夢繞。所以,在他以后的攝影作品中,黃河成了一個永恒的主題。
殷鶴仙以黃河作為自己創作的立足點,拍雄美壯闊的黃土高原,拍波濤震天的壺口瀑布,拍蜿蜒回轉的九曲黃河,這些作品無一不透著萬古黃河的浩氣、泱泱黃河的恢宏及他對這條河的深情。有時為了拍好一幅作品,他常常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爬山越嶺找角度,為等光線一等就是好幾天,經常吃不上飯,喝不上水。每完成一次集中拍片,人都要瘦許多,胃炎和低血糖還常年折磨著他。
殷鶴仙的攝影作品,能直入人心,讓人久久難忘。與別人相比,他的作品最大特點是角度新穎,構圖簡潔,直扣主題,具有美術主題畫的效果。他全方位地把黃河展示在人們面前,無論是搞美術的,搞攝影的,還是搞工程的,搞地理的,都喜歡欣賞他的作品。翻開《河頌》畫冊,不少人會被其氣勢磅礴的畫面震撼,又會被其細膩表現的人文內蘊感動。在他的鏡頭中 黃河的身體是多姿動人的,黃河的顫音是凝重悠遠的:既有逼人的莊嚴肅穆,又有母親河的懷抱溫情;干涸的傷痕無語裸露,呼嘯的激流不息奔騰;仿佛傳來了遠古的呼喚,又見新建大壩的壯麗巍峨;似聽駝鈴聲聲,又見綠波盈盈……
在黃河博物館展廳,有一幅巨作《九曲黃河》。只見從天與地相接的遠方,迂回曲折、從容不迫地游來了黃河,沒有奔騰的激浪,沒有呼嘯的怒濤,它像一條無頭無尾的金色絲帶飄來,千回萬轉,把人的思緒引入漫漫的歷史長河。畫面上,黃河是那么靜謐,那么溫柔,緩緩地就來了,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到博物館參觀的觀眾,常常在這幅作品前駐足停步,思索回味,他們被這幅作品表現出的歷史穿透力所震撼。但在這張作品的背后,是創作者經受的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辛。這是一幅空拍照片。空拍對飛機領航的技術要求極高,顛簸是常見的,而一旦飛機顛簸,就會使千辛萬苦等來的光線、構圖再覓難尋。有時,選好了地段,由于種種原因飛機不能起飛,他就要在機場苦苦地等。有時因為氣流不穩,"運五"飛機就劇烈晃動,機上人員包括副駕駛員都暈得一塌糊涂。后來由于受不了這種顛簸,幾個同志相繼退出了拍攝。在黑山峽河段拍《九曲黃河》時,同機有人忍不住喊起來:" 受不了了,恨不得跳下去算了!"殷鶴仙也吐得手腳發麻,半躺在飛機上仍在調焦,總算搶拍出了這幅作品。
拍黃河的人不少,可像殷鶴仙這樣回回云天鳥瞰,每每癡留駐足于黃河上下的人,并不多。他拍照片已達到了忘我的境地。拍攝時,他的全部感覺與樂趣都集中在按下快門的一剎那,世界仿佛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右手食指尖的感覺,那一刻的喜悅與滿足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殷鶴仙說,如果心有雜念 是拍不出什么好作品的。有一次,他凌晨從陜西吳堡水文站動身拍片時,天還是黑的。當時,拍攝沒有好的角度和光線,他就跟著纖夫一起走。走到一個懸崖邊時,從上面往下看,沙灘呈S型構圖,太陽剛剛升起,河中的小船像搖籃一樣在水中蕩漾,船上的人正生火做飯,一股炊煙裊裊升起,寓意無窮,恰好又是側逆光線,他馬上用135毫米定焦鏡頭以反轉片拍攝下來。這就是那幅被人交口稱贊的《搖籃曲》……確切地說,殷鶴仙的一幅幅佳作,是黃河賜給這位捧著心來見她的人的。
黃河流域內大部分地區屬干旱、半干旱地區,風沙、水土流失災害嚴重,年復一年的水土流失和泥沙淤積,以及沿河生態環境的惡化,黃河面臨上段部分斷流枯竭,下游洪水相逼的困境。這一切,殷鶴仙是清楚的,也是焦慮的。他把鏡頭一次又一次對準了黃河的焦點。汛期,黃河濁浪滔天,驚濤拍岸,殷鶴仙就赴抗洪第一線。1982年8月,黃河下游發生了每秒15300立方米的大洪水,中央決定啟用東平湖分洪區,他及時趕到現場,搶拍了分洪的鏡頭,留下了歷史的瞬間。黃河上中游的黃土高原水土流失嚴重,千溝萬壑,筋骨嶙峋,在殷鶴仙的作品中,既壯觀,又悲愴。他以圖片為形象的語言,從水土流失的狀況、成因、危害、防治和水土保持的效益幾個方面,編輯出版了《黃河流域水土保持》 畫冊,作為反映黃河流域生態環境治理的重要資料。他還把鏡頭對準了斷流的黃河和被污染的區域……迄今為止,殷鶴仙已經拍攝了上萬張照片,公開發表的數以千計,參與編輯出版有關黃河的畫冊十多本。
殷鶴仙的鏡頭中還跳動著黃河流域各族的黃河人。常年沿著黃河流域拍攝,在陜北、甘肅、青海一帶來來去去,殷鶴仙對黃河人充滿了深厚的感情。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頑強生存、熱情淳樸的黃河人感染著他,吸引著他。有一次,在甘南草原瑪曲,殷鶴仙在陰雨綿綿中隨車走了十幾個小時,又冷又單調。云霧中,遠處突然出現了幾頂黑白帳篷,五六位藏族婦女和她們的孩子奔車而來。當時光線較暗,從鏡頭中一看,紅紅綠綠,高高低低,他們一會兒重疊,一會兒散開,彩巾飄動,笑容滿面。殷鶴仙一下子興奮起來,職業的習慣使他意識到就要"出彩",他緊貼相機,屏著氣,不斷地對焦、按快門,草原、羊群、帳篷 虛化成背景,女人和孩子的笑容燦爛極了,在這動人的瞬間,他搶拍出了《喜相逢》。又有一次,在甘肅洮河邊上一次藏族運動會上,他看到遠處一對藏族男女趴在野草中盯著賽場,褐色皺紋的臉在草叢中格外醒目,他沒敢驚動他們,用100毫米長鏡頭拍下來,他的作品又多了情趣與滄桑相映的《草青青》。
英國博物館協會參觀團在觀看了黃河博物館之后十分欽佩地說:"我們在世界各地參觀過很多博物館、展覽館,卻沒有見過你們這樣把一條大河裝進了博物館,而且這樣引人入勝。希望這個有意義的展覽能在英國展出,讓不能來中國的英國人都能了解偉大的黃河。"著名英籍女作家韓素音女士對黃河博物館的所見贊嘆不已,曾三次到黃河博物館參觀。臺灣《大地》雜志的記者王美媛女士參觀后激動不已地說:"黃河是中國大地上桀驁不馴的巨龍,也是我們夢中久違的母親,感謝讓我們參觀了黃河博物館,我們永志不忘!"她積極聯系,促成《大地》雜志與黃河博物館在臺北大地藝術中心成功舉辦了《黃河、黃土、黃種人》展覽,在當地引起了巨大反響。澳大利亞一位女市長看了黃河攝影后說:"這些圖片太漂亮了,希望你們的展覽能到世界各地巡回展出,它不但是黃河展覽,同時也是攝影藝術展,拍這些照片的人了不起,一定是知名的攝影藝術家。"
殷鶴仙以他創作的大量黃河攝影作品名揚大河上下,而他的足跡依然深深地踏在黃河兩岸,他仍然在為黃河忙碌著。百折不回的黃河,深深影響著這位跟黃河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學者,他已把自己的生命融進了這條大河之中,把自己的愛融進了他的攝影作品中。(原標題:記黃河博物館館長、黃河攝影家殷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