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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泥于一個農民家庭的祖輩相傳,在歷史舞臺上,陳村大鼓注定是一個孤獨的舞者,它在一個狹窄的天地里默默起舞,引不起人們多大的注意。1000多年的演出中,它漸舞漸難,讓人心疼,讓人想起弱不禁風。我們害怕,一場以小小的變故,就會讓它倒下,讓它告別歷史舞臺,消失乃至絕跡。
一個做鼓世家的歷史
9月22日上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們再次來到白馬寺鎮陳村陳氏兄弟的鼓廠。門口碰上老三陳憲超的兒子陳占武,“鼓廠被偷了”,占武說,有人在墻上掏了個洞。我們上前一看,可不,鼓廠大門一邊的磚墻上,有個豁豁茬茬的口子,足夠爬過一個人。
鼓廠里丟失的東西不少,電鋸,電刨子,電機、、、林林總總加起來,得有300多元的價值。陳憲超和四弟陳鋼超、六弟陳義超都在,猜想他們肯定心煩意亂,我們不好意思再以采訪打擾,便提出告辭,陳憲超微微一笑,“沒啥事,聊吧。”
我們坐了下來,一人夾了一枝煙,裊裊的青煙慢慢地騰起,繚繞,久久不散。暖暖的陽光映著陳憲超微瞇的雙眼,映著陳鋼超花白的頭發,映著陳義超黝黑的臉龐,整個鼓廠小院給人一種懶洋洋的舒服感。
陳家三兄弟說話很慢,像一股細水緩緩流動,無波無瀾,平平穩穩,就像他們對待鼓廠被偷的不急不燥,就像他們手中的陳村大鼓,1000多年來默默行走在歷史的道路上,慢慢悠悠,不張不揚,總也不會壯大,讓人有消失的擔心。
陳村大鼓,實際上就是陳家大鼓,陳家兄弟做鼓的手藝,是祖輩1000多年延續下來的家傳絕活。
曾有媒體說,陳家先祖是宮廷的專業做鼓師,以后還家,將宮廷做鼓技術帶到了民間。我們就此問題請教,陳憲超笑了,“瞎掰的,我們咋都沒聽過?”
但陳家做的大鼓,又確實與皇帝有一段關聯。這皇帝是趙匡胤,大宋王朝的開國皇帝,傳說他登基慶典所用的樂器中,就有陳家做的大鼓。鼓聲雷鳴,天搖地動,趙匡胤志得意滿,雄視天下之時,遠在宮外的陳家人臉上也寫滿了驕傲和自豪。
宋、元、明、清1000多年的歷史,隨著天下的分分合合,朝代的更更迭迭,陳家大鼓肯定也經歷了盛盛衰衰,其中也肯定有許多悲歡離合抑揚頓挫的的故事與傳說,只不陳家世代做鼓精細,識文卻不多,沒有考慮到也沒有能力去記載作傳,這些故事和傳說都隨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故去湮沒在歷史的煙塵中,讓人可嘆,可惜。
陳家兄弟只聽老人傳說,十八世紀,祖上有叫“興業”和“興家”的兩位先祖,制鼓業曾在他們手里有過短暫的輝煌,鼓的銷量較大。
再一個有跡可考的輝煌,就到了陳家兄弟的爺爺了,這已經到了民國時期,曾有村里高齡的老人對陳家兄弟講講,那時鼓的銷量大,“村里好多人都去你們家幫過忙?”
爺爺時的輝煌,緣于當時的寺廟多,民間社火多,還有這樣那樣的戲班子,這幾個鼓的主要消費者的興旺促成了陳家鼓的熱銷,1995年,老城東大街“俊盛泰”戲劇商店的王俊章老人回憶,他年輕時候就經常到陳家鼓廠背鼓,一大早從城內步行到白馬寺,有時候背一個有時候背倆,而后再步行回去。
到陳家背鼓的不止王俊章一個人,也不止“俊泰盛”一家戲劇商店,洛陽幾個縣不說了,基本上都有陳家生產的鼓。遠如鄭州,汝州,三門峽,更遠的有山西,陜西等地,都有人來背陳家的鼓,去的早了能能背上,去的晚了還沒有呢,只能約好時間空手而返。在老六陳義超家的院子里,至今還存有一面民國年間制作的大鼓,鼓是破的,是黃河北的人買的,用壞了送到陳家來修,因為沒有修復的價值,就留了下來。破鼓鼓皮只剩下了一面,就這一面上還裂了個口,但敲起來仍然咚咚作響,這面破鼓的幫上,毛筆寫有“民國十六年”的字樣。
解放后至文革前,陳家已經基本不做鼓,偶爾應景做幾個,也都是一尺左右的小鼓。其余時間,和大多數中國的莊稼人一樣,陳家人忙在土地里,在一個又一個的運動里。
1966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來了,陳村大鼓又奇跡般地興旺起來,多如牛毛的宣傳隊成了鼓的主要消費者。大隊小隊成立了多個副業社,陳家兩輩幾個人,被分在兩個做鼓社里,用自家祖傳的技藝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他們做出的鼓上,打著“毛主席萬歲”或一句一句的毛主席語錄,成了一個又一個宣傳隊有力的造勢工具。
文革結束后,隊里的做鼓社隨之而散,陳家人又開始 了單干,先在自己家里,后來租下了村里一戶人 家的宅基地,半畝大小,作為鼓廠至今。十幾年前,父親陳文起去世,9年前,六兄弟中的老大陳宏超退出鼓廠,5年前,老二陳民超也改做養殖,3年前,老五陳燦超不幸因病離開人世。如今只剩下老三陳憲超,老四陳鋼超,老六陳義超三兄弟和4個不太情愿的后代,有一陣沒一陣地在小小的鼓廠里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