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全國玩魔術的人,有一半來自河南寶豐。這不是夸張。
今年8月22日,中國雜技家協會正式授予寶豐縣趙莊鄉“魔術之鄉”的稱號。這個地方的魔術史已有千年之久,宛如一眼泉水,匯成滾滾洪流。周營村的魔術在最近20年內蔓延到所在的趙莊鄉,又蔓延到所在的寶豐縣。魔術,每年為寶豐縣帶來的收入超過3億元,創造的百萬富翁超過1000個。
10月10日,中國寶豐第三屆魔術文化節在這里開幕。10月20日,省委書記徐光春在持續關注寶豐魔術幾年后,第一次親赴此地調研。
《非常檔案》特推出“寶豐魔力”系列報道。對“魔術之鄉”光環背后的寶豐文化進行一次標本解讀。
“徐書記,你拿回去多練練,就也會玩魔術了……”
10月20日下午,寶豐縣周營村,村民靳全亮當著省委書記徐光春的面表演了一個魔術。
“徐書記,這是我專門從西藏帶回來的銀杯,你看,杯子里是空的。”銀杯口朝下,一點酒也倒不出來。但是,隨后他雙手一晃,銀杯子里竟然裝滿了紅酒。徐光春書記接過來一嘗:“喲,還是真酒!”隨后他打趣說:“要是都像你這么變出酒,酒廠都要關門嘍。”那天,給徐光春書記一行表演魔術的村民很多,其中既包括9 歲的女娃張小偉,也包括45歲的寶豐縣民間演出協會會長劉順。劉順還給徐光春書記講了小魔術《圓珠筆穿紙》的訣竅,并把幾組道具送給徐光春書記,說:“徐書記,你拿回去多練練,就也會玩魔術了……”
徐光春書記笑著應道:“好,好……”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劉順蹲在地上,順手撿了塊小石子,說:“我隨時隨地都可以給你玩兩招。”他把石子放在左手,說:“看,石子在我左手里。”說完,握緊左手。然后,他的右手輕輕劃過左拳。待左拳再伸開時,小石子已不翼而飛,而右手也空無一物。
“去哪了?在你口袋里。”劉順自問自答。說著,劉順往前邁了一步,飛快地伸手從記者的上衣口袋里“摸”出剛才那顆小石子,呵呵一笑。
劉順露的這幾手,周營村80%的人都會。周營村70多歲的靳老漢說:“我不喜歡玩魔術,但他們玩的魔術,我都知道怎么玩,村里人都知道。”
魔術綿延不絕背后的貧窮抗爭
拿小石子玩小魔術時,劉順蹲在周營村入口處,旁邊,他投資的寶豐四通瞬發魔幻培訓基地正在如火如荼建設中。
這個工程投資80多萬元,占地2畝。“樓上是表演廳,樓下賣魔術道具,那邊規劃的是餐廳、賓館。”劉順指點著說。是時,劉順穿著白衫衣,套著黑夾克,衫衣口袋里一沓百元大鈔遮著一盒5塊錢的紅旗渠香煙。他開玩笑地拍拍口袋說:“咱就是有錢。”
貧窮曾經給劉順帶來無盡的悲傷,那樣的日子不堪回首但無法忘卻。家中兄弟姐妹8人,劉順排行老大。上世紀70年代,因為家里吃飯的人多,生活異常困難,一家十口人沒一間房,經常在生產隊的牲口棚里住。
16歲那年,劉順想去洛陽謀生。他身上沒有一分錢,只好扒煤車,誰知道被拉到西安。在沿街乞討的時候,他遇到了改變其人生的江湖藝人王志富。
劉順知道村里有人玩魔術,卻沒想到,王師傅在街頭玩魔術一天竟能賺20多元。劉順跪求王師傅收他為徒。半年后,他學了20多種魔術,開始單獨練攤兒。
幾年后,母親得了癌癥,劉順不得不回到家鄉,在寶豐附近的魯山縣、郟縣等地表演魔術掙錢。
當地的不少農民魔術師都有類似的苦難經歷,因為改革開放前的趙莊鄉“十戶九缺糧,家家住草房”。
也許趙莊魔術能從唐宋興起、在明清繁衍、傳至今天,與貧窮抗爭才是主要原因。
“大衛·科波菲爾沒什么了不起”
20世紀80年代,“變戲法”并沒有讓劉順暴富。他相親時穿的是舅舅的衣服,“老婆開始也看不上我這個窮孩子,現在看來她嫁給我是很有眼光的”。劉順自豪地宣稱,他親眼見證了趙莊魔術的變遷。
1989年,劉順組織了一個魔術團,帶著剛過門的妻子,開始到湖南、安徽、山東等地“賣藝”。
他只身一人闖青島時,在公園里用布圍個場地售票演出。后來,出去表演就用簡易的大篷,有個話筒就感覺“美得很”。再后來,大篷越來越豪華,音響越用越高檔,演出團的人員也從十幾人發展到上百人。而現在,許多演出團開始與一些大城市的演藝廳簽約,串場表演,有了自己的“勢力范圍”。
因此,魔術表演的道具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什么人頭移位、什么怪胎展覽……運用舞臺背景、運用聲光電等技術的魔術也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趙莊魔術演出團的節目也越來越多,包括雜技、氣功、舞蹈、演唱。“這兩年魔術吃香,得感謝美國的魔術大師大衛·科波菲爾。”劉順說。
2004年,大衛巡演到北京,讓中國人更深刻地認識了魔術的奧妙,也把中國魔術帶入新的發展時期。
盡管感謝大衛,盡管吸收了大衛的不少表演技巧,但是,包括劉順在內的不少趙莊鄉魔術師都認為,大衛沒有什么了不起,在他的魔術中道具是主角,無論誰來替大衛,都能讓自由女神消失。“魔術的功力如何還是要看‘手法’”。手快、眼明、活干凈,趙莊魔術的精髓仍在“手”上。
“買輛奧迪,逢年過節回家了,開著玩玩”
周營村的劉順們揮舞魔棒,把生活“變”得很富足,附近的大黃、小黃、白店、大韓莊、木中營等村莊也跟著玩起了魔術。上世紀90年代,趙莊魔術很快輻射到商酒務、肖旗、石橋等相鄰鄉鎮,影響了整個寶豐。
60多歲的靳拴(化名)是記者偶然碰到的一個大黃村村民。那天黃昏,他騎著一輛28式自行車正往家里趕,家里只有老伴在等他。
他的4個兒子都出去玩魔術了,“每人帶了一個演出團”。靳拴住的是兩層樓,院里種著花,還放著一輛被雨布遮得嚴嚴實實的轎車。轎車嶄新,是奧迪A6,1.8升排量。靳拴輕描淡寫地說:“我不開,這是小兒子買的。逢年過節回家了,開著玩玩。”
小兒子除了這輛轎車,還在寶豐買了一套別墅,在平頂山市區買了一套近二百平方米的房子。
富起來的不是一兩個人,周營村有魔術演出團112個,從業人員880人,占全村總人口的1/2,年收入2000萬元,周營村平均每兩人擁有一部手機,有豪華轎車15輛、面包車23輛、大客車63輛、摩托車322輛,人均年收入1.2萬元。
2005年春節前一個月,每天趙莊郵政所收到的匯款達10多萬元,最高一天匯款達28萬元。
趙莊鄉有22個行政村、3.6萬人,有魔術等各類表演團體632個,從事演出的民間演職人員達1.2萬人,年創收超億元。
而整個寶豐魔術表演收入去年達到3.3億元。一個經常引用的說法是:“全國有2000多家、寶豐有1400多家民間演出團體,從業人數5.5萬人,團體數量和從業人數均占全國的半壁江山。”
看得見的光鮮看不見的酸楚
劉順的妻子陳秀云17歲時就隨團出去表演。嫁給劉順后,又跟隨劉順去天南海北流浪。
現在,劉順設計魔術道具,陳秀云帶著女兒設計魔術服裝,都不再出去流浪,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是“從臺前轉向幕后”。但是,吃魔術這碗飯注定了“走四方是一種生活常態”。
周營村一個魔術團的團長李耀光說,帶團出去,錢是掙得不少,治安也可以,可是“那種一直在路上的感覺不好”。
李耀光說:“在一個地方最多呆7天,一般都是兩三天就要換地方,從一個城市到另外一個城市,從一個場子到另外一個場子,這種感覺,讓人很累。”
大黃村王老太的幾個孩子都帶團演出,只剩下她和老伴。她說:“天天操心他們。一天接不到電話就睡不安穩。”父母們看到的不是他們掙了多少錢,而是他們吃的苦受的罪。
陳秀云說:“我們得到了不少,也失去很多,特別是教育孩子方面。”
她的兒子就是在湖南省邵東縣演出時生的。因為經常出去演出,一年請一個家庭教師帶兒子,兒子給別人說“一年換一個家長”。
因為常年在外演出,陳秀云和劉順覺得欠孩子們不少,所以,“為孩子成長,花多少都在所不惜”。他們的兒女上初中時,被送入平頂山市的貴族學校,兩個人一學期的學費是1.8萬元。但初中畢業后,倆孩子說啥也不愿意上學了。
這對陳秀云來說是個遺憾。陳秀云說:“知識就是力量,還是上大學好,有地位。有地位就有一切。”
人們知道的是,農民魔術師奔波于小橋流水的江南、冰天雪地的東北,從外地賺回一沓沓的鈔票,蓋新樓買房子坐小轎車。
人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根本無法觀賞美麗的景致,無法留戀城市的繁華。殷實生活的背后是吉普賽人一樣的流浪,每個人都有流浪的艱辛和心靈無所依附的落寞。
還有一點不愿意告訴別人的是,雖然他們演出的設備和環境越來越好,但是市場和社會的評價始終讓他們覺得距離藝術兩個字太遙遠,“不過,一切會越來越好,我們將來會和大衛一樣風光。”30歲的李耀光說。【原標題:記者 路治歐 史玉琴\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