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有一個叫做安期生的神仙,某日大醉,遺墨于石,此后石上便開出了朵朵桃花。開過十世輪回,仍花開不敗。
寫作之人,無論所處之世有多么惡濁動蕩,必定要存有一腔清氣。唯此,寫出來的文字才可以打動人心并飄然出塵。仙人醉后潑墨石上,生出花來,醉是無意,無意才得見天機。寫作之人,更要心似磐石,求證不息,而文章卻也能夠如桃花一般妖嬈動人。
我以為,世間之桃花,大可分為三種。
其一曰堅毅,乃是劉禹錫。
唐順宗時期,以王叔文為首的“永貞革新”失敗后,作為變法的參與者,劉禹錫被貶為司馬。十年后,那些權傾朝野的宦官總以為時間使他足以改變,誰想又到桃花盛開時,劉禹錫高歌凱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他在《浪淘沙》一詩中自明心跡:“莫道讒言如浪深,莫道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黃沙始到金。”詩作一傳,劉禹錫再被貶謫。
如若沒有這《再游玄都觀》,也不會有日后的“二十三年棄置身”。若然有人經歷了千回百轉的磨難,還能笑談一句“前度劉郎今又來”,我真該為劉禹錫擊掌叫好,先生真乃神人也!。
第二曰癡情。此人比起劉禹錫,更為風流,他就是崔護。
從前,有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路渴,討水一戶,一女將水奉上。桃花紛落間,兩人一見鐘情。書生真想與此女廝守,又擔心仕途荒廢了。短暫的邂逅,兩人無奈而別。她不知,他遠遠地佇于門外,望著墻內桃花,想著她,直到日落西山,夕陽余暉染黃了青衫才走去;他亦不知,墻內的佳人,癡癡地捻著花枝,將那初逢的一刻溫習了多少遍,心中早已暗自相許。
翌年,又到桃花盛開時,書生崔護舊地重游,此時的他已經考取功名,心中已準備好無數的說詞。叩門,再叩,再叩……物是人非,好事休矣。去年的人兒已成黃泉路人!崔護周身冰冷,題詩此門:“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第三曰灑脫,說的是唐寅。
唐寅的人生大起大落,老天給了他過于精彩的前半生,使得他自詡“江南第一才子”,稍一用功勝過別人十年寒窗;又給了他過于潦倒的后半生,就連晚年所居的“桃花庵”也與杜甫的茅屋所差無幾了。
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際遇的呢?請看其臨終詩:“生在陽間有散場,死在陰間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這是何等的慷慨灑脫,他何曾自言其苦?愈是這樣,愈見他人品的可貴,氣節的高潔——九死不悔,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
劉禹錫、崔護、唐寅,他們都并非仙人,可他們的桃花盛開了千百年,經久不衰。又到桃花盛開時,拋棄這塵世的混濁,帶著一腔清氣來觀此花,你會發現,花的顏色一時明麗起來,便知此花已在你的心中了……(原標題:桃花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