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弦歌臺兩年前整修一新，心中很早就想去觀瞻，苦于工作繁忙，一直未能遂愿。今日下午終得寬余，便與妻兒一道去拜訪這位孔老夫子。

    盛夏時分，白云悠悠，碧空如洗，我們一行三人徒步行走，不經(jīng)意間到了弦歌臺。弦歌臺，是孔子走麥城的地方。陳蔡交兵，他來當說客，陳王不納，反把他與弟子們困于南湖一孤島上。圣人終歸是圣人，七日粒米未進，卻能靠彈琴鼓瑟度日。所以此臺后人稱作厄臺、弦歌臺，后又筑廟紀念，周圍群眾稱圣人廟，如今的弦歌臺今非昔比，作為“七臺八景”之一，早改往日破舊模樣，被列為了孔子周游列國的專線景點，名聲在外。遠遠望去，一片碧瓦紅墻，巍峨壯觀。它的西面經(jīng)過開發(fā)，挖了人工湖，睡蓮點點，波撼氣蒸，水面不時有鷗鷺戲水，水中魚翔淺底，生機盎然。水中鯽魚最多，這里有一個傳說：弦歌臺南面湖里古時就盛產(chǎn)鯽魚，正當孔子等人絕糧七日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條幾尺長的大鯽魚自動跳上岸來讓他們煮著吃，救了孔子師生的性命。從那以后，南湖鯽魚后代個個都是金鱗閃閃，傳說這是龍王所賜，因鯽魚舍身救圣人。如果金鱗鯽魚放到別的水里，不到半天就會失去金色。

    為營造弦歌臺古風，政府在西面湖水上投巨資修建了九曲渡賢橋，橋的結(jié)構(gòu)集古今之大成，造型奇特，九典中間加一高拱，以便游人憑欄遠眺。在橋上踽行觀光，我心忽發(fā)奇想，到此游覽的人經(jīng)漫漫九曲橋方能登弦歌臺入拜孔子，造橋者莫非用意在此，細究一番，造橋者用意是顯而易見的。

    過了九曲渡賢橋，貼湖邊有一向北水泥小徑，僅容一車通過，兩邊芳草夾道，青翠逼人。楊柳雖小，卻已具依依風姿。小徑盡頭向東一拐，便到了弦歌臺門前。弦歌臺幾近四面環(huán)水，臺高出水面三米有余，像湖心小島。遙想當年孔子厄于陳蔡，絕糧七日在此臺弦歌不止，心中不由萬千感慨。

    弦歌臺大門為古典小廡殿頂式建筑，門前石獅把門，威武雄壯。有三個小門供人通行，門上大書“弦歌臺”古跡字，大概年代久遠，看上去歷盡滄桑。為保留原貌，修葺時對正門稍加整理。如今，碧瓦之上竟有野草傲風而立，倒是別有一番情致。

    過了大門，步入前庭，是一處碑林，專門存放鐫刻有古今捐資重修弦歌臺的功德之士姓名的石碑。駐足觀看，筆走龍蛇的書法藝術(shù)令人嘆為觀止，引得后人扼腕嗟嘆。二門為“戟門”，含儀仗之意，飛檐斗拱，均嶄新奇特，極富觀賞性。尤其門頂藻井，色彩斑斕，圖案優(yōu)美，充分體現(xiàn)了工匠們的不凡智慧，讓人留連忘返。“戟門”后方為正殿，分東、中、西三殿，中殿修復(fù)一新，冠冕堂皇，巍峨生輝，集古建筑之精華。外廊用石柱支撐，檐下皆彩繪，眼花繚亂。大殿正對門是孔子坐像，高大逼真，正襟危坐。置身其中，仿佛聆聽到了這位孔老夫子的教導(dǎo)。像側(cè)是對聯(lián)“天下文官祖”“歷代帝王師”,體現(xiàn)了封建王朝對儒家的敬奉之至。另有楹聯(lián)“夫子賢于堯舜遠”“至誠可與天地參”。殿后墻西側(cè)，鎦金字書《孔子名言》和康熙帝手書《孔子贊》。東側(cè)書《孔子三次游陳經(jīng)歷》，點出了孔子的杰出貢獻和不朽業(yè)績。大殿東西側(cè)為“十哲”像，或老態(tài)龍鐘，或仙風道骨，或年輕曼妙，或靦腆文靜，各具情態(tài)。相傳孔子弟子三千，圣哲七十二，“十哲”均學(xué)有所成，有典故流傳于世，充分體現(xiàn)了儒學(xué)的非常感染力。整個大殿莊嚴肅穆，我和妻兒不住贊嘆孔學(xué)的魅力，這時有香客在孔子像前燃起香燭，嘴中不住禱告，虔誠之至。禮畢，妻欣然問其原委，經(jīng)攀談知香客為鄲城人氏，今年兒子要參加高考，聽當?shù)厝藗餮裕�到弦歌臺燒香許愿，求得孔圣人暗中庇護，定能金榜題名，這當然是人們的美好愿望，但更反映了弦歌臺在他們心中的位置。聽管理人員說，每年中考高考前期，來此膜拜的家長很多，對這種行為的有效性不敢茍同，不過來此的香客或多或少想沾一點兒文氣靈氣還是值得肯定的，就在這樣的膜拜中孔子的威望到了極點，便成了圣，繼而又成了神。

    走出大殿，沿廊檐向東是陪殿，供有孔子講學(xué)泥塑像，孔子手握文卷，誨人不倦，弟子們凝神屏氣，潛心理解孔學(xué)的博大精深，其狀活靈活現(xiàn)，惟妙惟肖。大成殿后是一處院落，這里曾經(jīng)是響震陳州的弦歌書院，是中國古代三大教育基地之一，是河南最大的一座孔廟。這不由使我想起一首詞：
  
    《弦歌夜讀》

    古槐杏壇綠草柳枝長，
 
    翠柏蒼蒼，
   
    暮寒輕透燕泥香，
   
    絲竹絮梁。
 
    至圣困於陳地，
  
    莆根借米充腸，
    
    滿庭依舊樂悠揚，

    萬世流芳。

    撫今追昔，物是人非，感慨良多。院中立有一尊孔子站像，是香港孔學(xué)院院長湯恩佳博士捐資塑造的，估計造價不菲。由后院折向西陪殿，殿內(nèi)供奉的是四位有史料記載的陳國孔子弟子，是孔子對淮陳的直接貢獻。

    佇立弦歌臺，我思接萬載，一方小小土臺承載了多少人世間悲歌。孔圣人學(xué)富甲天下，可到了陳蔡卻吃了不小的閉門羹，難道古陳之地是蠻荒之地嗎？非也，有昊昊伏羲創(chuàng)始壯舉為證。也許是當時的陳君順應(yīng)了歷史潮流，也許是孔圣人不識時務(wù)。它似乎在昭示世人：不切合實際的學(xué)說在威權(quán)面前是多么的蒼白。然而孔子的陳國被厄卻又成就了孔子的儒家大成——中庸之道的輝煌，這不能不說是陳君的始料未及。總之，孔圣人實實在在地被困在了這里，給后人留下了評判不盡的話題，更給古陳淮陽遺下了一處扼腕懷古的圣跡。
  
    封建時代的弦歌臺著實風光過一陣子，一些高層人物不管出于何種居心，確實給足了孔圣人面子，孔子真的成了圣人。風云際會，弦歌臺也慘遭兵禍磨難過。這里曾一度成為過兩個對立階級拼殺的戰(zhàn)場，解放戰(zhàn)爭這里架起了共產(chǎn)黨軍隊的大炮，目的是為了轟擊國民黨盤踞的南城門，而國民黨軍隊的反擊炮彈又不偏不依地落在了弦歌臺上，弦歌臺上價值連城的藏經(jīng)閣瞬間灰飛煙滅，幾間殿房面目全非。孔圣人親眼目睹了這場你死我活的殺戮，在炮聲中哀嘆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學(xué)說的弱不禁風。更慘的是到了“文化大革命”，小小弦歌臺又成了各種思潮碰撞的大舞臺，各類守舊分子統(tǒng)統(tǒng)在此參加學(xué)習班，孔圣人成了人人痛罵的孔老二，弦歌臺成了活教材。孔子像上落滿了鳥糞，孔子一臉惶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除此還不算，弦歌臺還成了反革命罪犯、強奸犯、盜竊犯、貪污犯的定點羈押地。與犯人居，言外之意孔仲尼是千古十惡不赦的罪人。

    烏云遮不住太陽，風雨變換的弦歌臺有幸，歷盡蒼桑的孔圣人有幸，欣逢盛世，國人重教，圣人歸位，政府以辦教育的氣魄訴巨資整修弦歌臺，一度蒙羞的弦歌臺終見天日。更增添了弦歌臺讓人品咂不盡的魅力。

    參觀完整個弦歌臺，已兩個小時有余，收獲可謂多多。離開弦歌臺，已是夕陽西下，霞光撒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輝，金碧輝煌。周圍的湖水也天光云影，分外多姿。又一次登上渡賢九曲橋大拱頂，回望弦歌臺，晚霞中的弦歌臺愈發(fā)古樸風雅，湖水波動，若楚楚靈氣搖撼，勾魂攝魄般誘人，不由讓我詩興大發(fā)，仿古人《贊弦歌臺詩》口占一絕：
    
    湖光畫影映弦歌，
    
    渡賢九曲銜碧波。
  
    莘莘學(xué)子朝圣地，
    
    琴聲千古思緒多。
　    
    （寫于2002年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