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張國通一邊與付心德用河南話攀談，一邊為其拍照。破敗的院落，破舊的蚊帳，但老人精神頭很足，說話粗腔大調。“想家不想？你是多大離家打仗去的？”張國通問。

      “老想。打仗的事兒呀，得說老長時間呢。”付心德打開了話匣子。

      再拍付心德：

      背后是漆黑一片，

      眼神是戰場上的剛毅

      張國通向記者不斷重復地描述2010年給老人拍照時的細節。“一共去了兩次，第一次雖然拍了不少，但沒一張滿意的，老兵不缺可憐相，也不缺貧困現狀，缺的是精氣神兒。”

      一晚上沒睡好覺的張國通第二天一早又趕到了付心德家，老人還沒起床，他就與老人的家人攀談。9點多，老人起床了，當得知老鄉又來為自己拍照，老人的情緒一下子就高漲起來，“先別急，我換件衣裳”。進到里屋，從柜子里扒出那件印有“中國抗戰老兵”幾個鮮紅大字的軍大衣穿在身上，老人又從衣袋內掏出一把小梳子，把雪白的頭發和胡須梳理一番，然后站在門口，繼續給張國通開講他的打仗故事，“背后是屋內漆黑一片，眼神是戰場上剛毅，手勢是拼殺時的動作……”

    咔嚓，張國通的相機把老兵形象定格在了這一瞬間，“這是我所拍的所有老兵照片中最為滿意的一張”。 
 

張國通和他的抗戰老兵畫冊 記者 李康 攝影
 

    一個老兵的過往

    投筆從戎：拿起槍，上前線，保家衛國！

    出生于1901年的付心德是我省項城人。家里兄弟五個，他排行老二，父母都是莊稼人。在家時，讀過幾年私塾。后來，付心德到山東濟南英國基督教傳教士開的學校里免費學習醫學知識。

    付心德29歲那一年，在濟南的日軍尋釁，槍殺中國軍民四千多人。中國官員蔡公時被日本兵割耳、挖鼻后殘殺。由于教會學校就在濟南市中心，日本兵也常跑到學校里殺人放火！在那年代，濟南城經常槍聲大作，一片混亂！

    侵華日軍的暴行，深深刺痛了付心德，也改變了他“行醫救人”的想法。他和同學們普遍認為“先救國”，才能“救民于疾病傷痛”，他目的明確，那就是拿起槍，保家衛國！于是，付心德決定投筆從戎。

    身經百戰：見識過無數慘烈的戰爭場面

    1937年抗戰爆發后，穿上軍裝的付心德先后參加了1937年的“8·13淞滬抗戰”和“南京會戰”、1938年的“武漢會戰”、1939年的“長沙會戰”等。1943年隨軍入滇。

    1944年7月4日，付心德隨部隊西渡怒江，開赴龍陵前線戰地醫院，參加滇西抗戰。他所經歷的龍陵血戰，是整個滇西反攻戰中規模最大的要塞爭奪戰，耗時最長、犧牲最大，同時，也是殲滅日軍最多的戰役。在這長達4個多月的戰斗中，中國遠征軍先后投入11.5萬以上兵力，共斃敵10640人，而遠征軍傷亡官兵則達到29803人。

    作為一名歷經多次戰役的戰地醫官，付心德見識過無數慘烈的戰爭場面。和付心德私交甚密的827師261團上尉連長高介軍，是山東煙臺人，英勇善戰。1944年7月，部隊二戰龍陵轉進黃草壩時，他已是積勞成疾，患有嚴重的胃病。但他仍率隊在風吹坡埡口陣地與敵人周旋了10多天。最后，高介軍連同僅存的五六名戰士與沖上來的日軍展開肉搏戰，犧牲時才30歲。付心德帶領救護隊在陣地收復后打掃戰場時，發現兩軍士兵相擁撕咬而死的有80多對，高介軍犧牲時嘴里還咬著一個日本兵的耳朵。 

    收獲愛情：他們一見鐘情，雖年齡相差20歲

    1945年1月20日，中國遠征軍攻克畹町，將日軍趕出國門，光復龍陵。付心德在龍陵解甲歸田并認識了當地姑娘李竹芝。他們一見鐘情，雖年齡相差20歲，李竹芝還是義無反顧地嫁給了這位抗戰英雄。婚后，他們育有六男一女。

    我省一名鐵桿志愿者曾趕往云南探望付心德，被兩位老人的愛情故事深深打動，“付老的七兒子出生時，他正在某農場勞動改造，妻子李竹芝因生產后下肢癱瘓，怕沒能力養活，就把這個兒子送人了。付心德回來后，不僅上山采藥幫妻子治病，還把這個小兒子要了回來，而妻子的病竟由他自配的草藥一點點治好了”。“他*的癱瘓能被父親治好，這可能就是愛情的力量吧”，付心德的一名兒媳婦說。

    “我媽去世一年多了，這對我父親打擊很大，明天下午，我們要按當地風俗將父親下葬，父母又可以在一起了”，昨天下午，付心德的六兒子付先榮從云南給大河報記者打來電話。

    臨終遺憾：無法完成的見面

    今年9月18日，在盧溝橋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舉行的“日本強擄中國赴日勞工罪行檔案新聞發布會”上，張國通將自己拍攝的《為歷史作證》系列的1萬張影像文件無償捐贈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在捐贈這些照片之前，張國通去了趟日本，并與獨立制片人朱弘商議，準備邀請一位名叫早見的日本人前往中國，與付心德在北京相見。

    日本人早見是朱弘在日本采訪時認識的一位日本老兵，朱弘在研究松山戰役的過程中，認識并采訪了付心德。日本老兵早見就是當年松山戰役中的幸存者，被俘后準備高喊“天皇萬歲”赴死，沒想到竟然得到了中國軍醫的救治。而救治他的人當中，就有付心德。前些年，早見得知付心德仍然健在時，專程從日本趕到云南看望救命恩人。

    昨天上午，當得知付心德老人去世的消息后，朱弘遺憾地說，“兩人再無法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