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家大戶姓劉,地有千傾,樓有百座,騾馬馬群,糧食多得堆成山,人稱“劉百萬”。劉百萬雖家大業大,但是他的太太只給他生了三個閨女,但他并不嫌棄。三個閨女不但長得秀氣,而且懂事,別人見了沒有不夸的。
三個閨女漸漸長大了,先后出閣成家。大閨女女婿是武舉,出身豪門世家;二閨女女婿是紅門秀才,出身書香世家,富人之子;三閨女女婿是個莊稼漢,世代為農,目不識丁。這年臘月二十三,三位姑爺收了岳父大人的請柬,準備正月初二設宴請客,讓三個閨女女婿認識認識,免得見面不認識,事后說起來怪不對勁哩。
正月初二這天,天氣晴朗,沒有一點風,玩得人特別多。吃過早飯不久,大閨女乘坐騾馬大車,就來到了,大閨女女婿身披大衣,穿皮靴戴皮帽,氣勢不凡,八面威風,大家如眾星捧月,讓道進了客廳。二閨女女婿乘坐騾馬大車隨后也到了,二閨女女婿身披皮襖,頭戴皮帽,腳穿皮靴,頻頻點頭,彬彬有禮,眾人前呼后擁,讓道客廳。天大半晌了,三閨女女婿穿著個撅腚棉襖,背著個扁筐子才來到,眾人站立不動,只有一個接客的把他領到客廳。姑爺們一見,互相寒喧,然后坐下聊天、喝茶。
大閨女女婿是舉人,二閨女女婿是秀才,兩人知道的事特別多,談古論今,說天道地,滔滔不絕。三閨女女婿只聽插不上嘴。正說著,園子里一只鵝叫起來,二閨女女婿問:“這鵝叫得聲音這么大。” 大閨女女婿說:“脖子長,叫得聲音就大。”三閨女女婿不緊不慢地甩出一句:“俺不信,蛤蟆脖子那么短,叫得聲音也那么大。” 大閨女女婿一聽,自言自語地說:“三妮家還真行哩。”不大會,一個孩子手里拿著個大蘋果,站在門口,二姑爺問:“大哥,這蘋果怎么一邊青一邊紅?”大姑爺說:“朝陽的一邊就紅,背陰的一面就青。”三姑爺不慌不忙地甩出一句:“俺不信,地里那個胡蘿卜,沒見過陽光,通紅通紅的。”二姑爺自言自語地說:“三妮家找杠眼,找得還真準哩。”兩人剛把茶杯放下,外面響起了喇叭聲,大姑爺說道:“這喇叭的聲夠大的。”二姑爺說:“上面眼多,聲音就大唄。”三姑爺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俺不信,俺家那個喂牛的篩子,那么多眼也不響。”大姑爺二姑爺對視了一下,心照不宣地暗暗說道:看來,三妮家不是個省油的燈。
快中午了,丈母娘來見客了,剛來到院里,大姑爺二姑爺趕快迎了過去,一邊一個攙扶著,來到客廳,大閨女女婿說:“大娘沒少操心,比去年瘦多了。”二閨女女婿接著說:“可不是嘛,眼都熬紅了。”三閨女女婿哼了一聲說:“俺不信,俺家那兔子沒操過心,眼通紅通紅。”丈母娘聾沒聽清,隨口答道:“我飯食兒還行。”
快開飯了,大姑爺二姑爺走出客廳,低聲說道:“三妮家真不是個東西,他不該把岳母的眼比作家兔子,酒場上寒磣寒磣他。”喝酒開始了,二姑爺說:“今天我們兄弟三人頭次見面,非常高興,我提議,作詩助興。”大姑爺說:“還有個說法嗎?”二姑爺說:“作下來喝酒吃菜,作不下來酒不喝菜不吃菜,還得喝涼水,吃鹽吃生豆子。”大姑爺聽罷連聲說:“好,好。陪客的這位大叔就麻煩你一趟吧。”不大會,一大罐子涼水,一升豆子一碗鹽擺在了一張小桌上。這時,二姑爺說:“大哥,你先說吧。”大姑爺朝外看了看,見有一個天囤,說道:“天囤獨占,內藏小麥萬石,引得老鼠一群貍貓一道沖山。人家說老鼠吃了鹽會變蝙蝠,這事兒誰見了。”岳父連忙答道:“離壺①。”三閨女女婿呼地站起來,指著岳父的鼻子說:“誰作完你都得說離壺。”岳父點點頭說:“一定一定。”輪到二姑爺了,他朝院子里一看,有一棵桃樹,說道:“桃樹獨占,青紫綠葉好看,引來麻雀一群,小鶯子一道沖山,人家說屎殼螂會變知了爬,這事誰見了。”岳父答道:“離壺。”該三姑爺了,卻怎么也作不下來了,陪客的說:“那就照說的辦吧。”
大姑爺、二姑爺、岳父、陪客的推杯換盞,又吃又喝,猜拳行令,吆五喝六,著實開心痛快,而三閨女女婿坐在小桌旁邊,咕咚咕咚喝涼水,大把大把吃生豆子,咸鹽一臬一臬嘴里添。端盤提水的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大閨女和二閨女,把她們樂得哈哈笑,拉長聲音說:“看老三家不吃席喝涼水,吃豆子去哩。”三閨女一聽又哭又叫:“你這不是耍弄窮人家嘛,早知道俺不來。”當娘的一聽找上門來,一進院,三閨女女婿呼地站起來,說道:“我有了。”陪客的說:“你就作吧。”三姑爺大聲說道:“丈母娘獨占,搽脂抹粉好看,引得姑佬一群,丈母爺一道沖山。人家說這三閨女不是你的,這事誰見了。”并指著岳父的鼻子說:“快說離壺,快說離壺。”岳父沒辦法,只好低聲說:“離壺。”陪客的說道:“他三姐夫,你作下來了,這桌子上菜還多著呢,你就快吃吧。”三閨女女婿張開大嘴,端起槽牙,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不大會,滿桌酒席被吃了個光。
剛過年,天本來就短,客人又玩得會大,所以等吃完飯,天已經黑下來了。正好客廳有三個床鋪,三個姑爺就住到一塊了。大姑爺二姑爺酒足飯飽,一躺下就呼呼睡著了,而三姑爺躺下不久,肚子就疼起來、響起來。三姑爺覺得想拉肚子,就趕快起來了,起來不當緊,肚子響得更厲害了,疼得也更厲害了,三姑爺兩手捂著肚子,小聲罵起來:“要不是你們這兩個家伙,我怎么會受這種罪。”肚子越來越疼,越疼越往下墜,憋不住就要拉出來,三姑爺心想:“你倆治我,我非治你倆不行。”伸手拿起兩個皮帽子,朝屁股底下一放,拉了滿滿兩個殼樓②,晃晃悠悠放在他們各自的頭枕上,又抓起四只皮靴子拉了四個半下子殼樓,覺得還沒拉完,茶壺茶碗又拉了個滿。
這時,三閨女女婿覺得肚子好受了,他走到院里,來到馬棚,把馬解開,操起拌槽棍,朝馬腚上打起來,受驚的馬“咴咴”地叫起來,三閨女女婿大聲喊起來:“大哥,二哥,馬跑了,馬跑了......。”大閨女女婿二閨女女婿一聽,折身坐起,披上皮襖,一蹬靴子,哧溜穿到了大腿根子,往頭上一戴帽子,嘩啦澆了一頭一臉,順著脖子往下流。“哎呀呀,什么東西,臭死了,臭死了,喝口茶水漱漱嘴吧。”一口稀屎喝到嘴里,“呸呸呸,這是誰搗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