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水系,溝通天下”系列之四
□首席記者 姚偉 特約撰稿 賈寶倩 文圖
引子
PREFACE
鴻溝不是阻礙,而是溝通和交流。
中原四通八達,中原文化原本就具有開放的特質(zhì)。鴻溝開鑿后,天下水系、天下經(jīng)濟、天下文化的溝通和交流便捷而頻繁,中原開放的深度和廣度前所未有。
鴻溝的起點在滎陽。司馬遷說,“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wèi),與濟、汝、淮、泗會……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則用溉浸,百姓饗其利”。
最初的滎陽城不在今天的滎陽,而在今鄭州惠濟區(qū)的古滎鎮(zhèn)。“山南水北謂之陽”,叫滎陽是因為位于滎澤西北;叫滎陽,更因為這座城因滎澤而生,而繁榮,而光芒萬丈、舉世矚目。
此時的滎澤,已成為“國際性”水運交通網(wǎng)的總樞紐。
因位居天下之中,古代鄭州地區(qū)的兩個大湖——滎澤和圃田澤,具有了非凡的意義,黃河水被引入這兩個大湖,然后再引向東南,溝通各條河流,并為水運提供足夠的水量。
滎澤本來就與黃河和濟水相連,此時又通過鴻溝與黃淮間各水系連通,自然成為天下水路的中心和樞紐。這個水運網(wǎng)所形成的經(jīng)濟網(wǎng)絡,息息相通,富有活力,極具吸引力,在著名歷史地理學家史念海先生看來,甚至“秦國極力東侵,無非是也想?yún)⒓拥竭@個經(jīng)濟網(wǎng)絡中來”。
正是借助滎澤在水運網(wǎng)、經(jīng)濟網(wǎng)中的樞紐地位,公元前四世紀,滎陽在滎澤西北迅速崛起,并持續(xù)繁榮了三四百年。
踐土之盟為滎陽奠基
古滎鎮(zhèn)在鄭州市區(qū)西北。沿西四環(huán)——古須路一直向北,到與大河路交叉口處,你就踏上了古滎的土地。
古滎如今只是一個偏遠的郊區(qū)鄉(xiāng)鎮(zhèn),但自戰(zhàn)國到西漢,長達三四百年的歲月里,這里卻是聞名全國的區(qū)域中心城市,擁有發(fā)達的商業(yè)、先進的冶鐵工業(yè),富足繁榮,名揚天下,桑弘羊贊其為“天下名都”之一。
古代滎陽城的奠基者,可以說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也正是在這片土地上,晉文公正式確立了霸主地位。
古滎一帶是鄭國地盤,起初很不起眼。當時鄭國的明星城市是京(今滎陽京襄城村)和制(今上街),這兩個城邑都處于新鄭到洛陽的交通線上。無論政治或商業(yè),鄭國均與東周王畿(今洛陽)關系密切。而北邊滎澤湖邊的古滎一帶,不為人們注意。在《左傳》的記載中,這里林木暢茂,麋鹿出沒,人煙稀少。
公元前632年,晉文公通過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策略,在城濮之戰(zhàn)中擊敗強大的楚國,一戰(zhàn)而建立霸權。但晉文公知道,要讓天下諸侯心服,他還要得到周王正式支持。
城濮之戰(zhàn)后20多天,晉文公率領大軍到達鄭國北部,在踐土為周王修筑王宮,請周襄王前來,并約魯、齊、宋、蔡、鄭、衛(wèi)等諸侯國再次會盟,史稱“踐土之盟”。
經(jīng)晉文公精心安排,這次會盟盛大而隆重。首先舉行的是獻俘儀式,晉文公把俘獲的楚國兵車100輛、士兵1000人獻給周王;隨后周王用甜酒招待晉文公,用策書正式任命他為諸侯的首領,并賞賜給他大輅車、大戎車各一輛及整套服飾儀仗,紅色的弓一把,紅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十把,黑色的箭一千支,并“虎賁”(勇士)三百人。晉文公三次辭謝,然后恭敬地接受:“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
至此,在尊王的旗幟下,晉文公順理成章地登上霸主寶座。
踐土的所在,歷來多有爭議,但其大致方位無疑是在今鄭州北、原陽西南。《讀史方輿紀要》及《滎澤縣志》有記載說:“滎陽故城內(nèi)東北隅有踐土臺。”著名考古學家荊三林據(jù)此進一步考證,認為踐土就在古滎鎮(zhèn)滎陽故城。今滎陽故城東北角有數(shù)丈高夯土臺,紅色土質(zhì),堅固異常,被認為即踐土臺。當年古滎東南就是一望無際、煙波浩渺的滎澤,晉文公為周王修筑的王宮,可說是一座豪華湖濱別墅。
踐土會盟,一時聲勢浩大,但并沒有帶來長期發(fā)展的動力,此后兩百多年,古滎一帶仍不很重要,只能等待更大的發(fā)展契機。但王宮的存在,無疑是不尋常的底蘊,增添了地望,為日后大城的修筑,奠定了最初的根基。
戰(zhàn)國初年,時代發(fā)生的兩個巨變,讓古滎一帶突然重要起來。
其一,韓國吞并鄭國。韓國疆土狹長,跨黃河南北,黃河南有今鄭州、許昌、南陽等地,黃河北則有野王(今沁陽)、上黨(今山西長治)。對于韓國來講,維系南北交通意義重大。而古滎東邊是滎澤,北邊是廣武山東緣,恰是連接南北的要道。
其二,滎澤成為水運樞紐。魏國開鑿鴻溝后,引黃河水入圃田澤,再從圃田澤引水東南,形成龐大的水運交通網(wǎng)。而韓國溝通圃田澤與滎澤,讓滎澤成為水路樞紐。
時代發(fā)生的巨變,迫切需要經(jīng)營一座新的城池,它既是軍事堡壘,足以連結韓國南北;又是商業(yè)都會,能夠承接滎澤帶來的新能量。
位于滎澤西岸,擁有踐土王宮,南邊和東邊為索須河環(huán)繞的這片土地,天時、地利皆備。
鴻溝:溝通天下
水乃生命之源。奔騰不息的江河,如大地的血脈;星羅棋布的湖泊,似璀璨的明珠;濕地沼澤則因強大的生態(tài)凈化作用,被譽為“地球之腎”。
人類本性喜歡水。
考古發(fā)現(xiàn)的古代遺址,基本上都位于水邊。住在水邊的好處太多了,用水方便,可以逮魚捉蝦,河邊都是沖積平原,土質(zhì)肥沃而松軟等等。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不容忽視:河流交通便利,運輸方便。
水運比陸路運輸省力,人類很早就認識到這一點。
最早的水上交通工具是獨木舟,傳說“古人見窾(kuǎn,中空)木浮而作舟”,《易·系辭下》則說:“伏羲氏,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這一說法表明獨木舟出現(xiàn)的時間相當早,比“車”這樣的陸路交通工具早得多。
據(jù)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衡云花先生介紹,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最晚在距今三千多年前,中國就出現(xiàn)了木板船,擺脫天然木材限制,也更大、更穩(wěn)、更便于操作。
甲骨文的“舟”字,從形狀看,平底、方頭、方尾,首尾略翹,是小型木板船的樣子。甲骨文中的“舟”字形狀不一,亦說明當時用船十分普遍,出現(xiàn)了多種形制的木板船。
中原地區(qū)地勢平坦,河流水勢落差較小,便于水運。從《禹貢》看,能同行舟楫的河流,已基本被古人加以利用了,甚至不惜迂回曲折,也要盡量借助水路進行運輸。
隨著水運的發(fā)展,人們越來越感覺到自然河流的限制,不同水系之間的運輸,常要通過陸路中轉,輾轉起卸十分麻煩。開鑿運河,溝通本不連貫的水系,使舟楫直接往還,便利快捷,成為那個時期人們的夢想。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工商業(yè)進步巨大,各國之間經(jīng)濟交往需求日增,而隨著鐵制工具的發(fā)展和工程技術手段的提高,當時中國各地開鑿運河的行為逐漸多了起來。
三家分晉后,新興的韓趙魏活力四射,大舉開疆拓土,韓國滅了鄭國,占據(jù)了鄭國大半地盤,而向東發(fā)展的魏國則占據(jù)了鄭國東部領土。鄭國北部的兩大湖,滎澤歸了韓國,圃田澤則歸了魏國。為了控制中原,公元前362年,魏惠王遷都大梁(今開封),第二年就開始規(guī)劃開鑿鴻溝。
按照文獻記載,魏國最初是從今原陽北引黃河水南行(當時黃河位于原陽之北),注入圃田澤;隨后從圃田澤引水東經(jīng)大梁城北,再轉向東南,經(jīng)今通許、太康,東南行至淮陽,注入潁水,從而貫通了黃河和淮河水系。由于有豐盛的黃河水源供給,又有圃田澤沉淀泥沙,調(diào)節(jié)水量,因此鴻溝航運暢通無阻,此即為最初的鴻溝。
魏國開鑿鴻溝后,帶來巨大的經(jīng)濟效益,中原各國紛紛效仿,擴大鴻溝的規(guī)模,形成極為復雜的水系,把當時中原地區(qū)黃、淮之間的重要水道濮、汴、睢、潁、渦、汝、沙、泗、菏等水都連接了起來,不僅可行舟,水量豐余時還可供灌溉,形成了溝通黃、淮、濟三大水系的水運交通網(wǎng)絡,并且可以自淮河以南,直達長江、太湖、東海。魏襄王七年(公元前312年),越國向魏國贈送三百艘滿載五百萬支箭及犀牛角、象牙的船,輾轉不同水系,順利抵達大梁。
從地勢上看,韓國的滎澤比魏國的圃田澤更適合引黃河水。黃河是一條桀驁不馴的大河,決開黃河口岸引出一條足夠的水流,絕不是簡單的事情。滎陽地勢“綰轂水路要道”,比原陽更適合引黃河水,因此滎陽引黃口很快取代了原陽引黃口,后來在司馬遷看來,就是“滎陽下引河”了。當其時,滎澤連接黃河、濟水和鴻溝,成為天下水運樞紐。
鴻溝開鑿后,沿線崛起一系列商業(yè)城市,如大梁、睢陽、彭城等,滎陽也在此時崛起于滎澤湖畔,自此之后。滎陽之名頻頻現(xiàn)于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