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七五八年,風流皇帝乾隆微服巡幸江南一月后,懷著光顧南國柳色芳姿的余興駕車回京,途徑四大名鎮之一的朱仙鎮時,見該鎮人口密集,商業繁榮,又見前來降香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頗有古色古香的風味。還聽說鎮上有個色藝雙絕的青樓女子,便借故游幸古鎮住了下來,風華正茂的乾隆是個拈花惹柳的天子,在宮中雖有三千粉黛可以隨時召幸,但他卻從沒領略過名妓的風韻。于是他決意月下光顧青樓。
自明末以來,朱仙鎮有九家妓院。每個妓院中都有一個天仙般的青樓女子,素稱九仙青樓,這九仙青摟中有個絕代佳麗名叫賀艷枝,她芳年二十一春,是明末大將賀一龍的女兒,自幼聰明美貌,擅長詩畫,喜愛棋琴。
崇禎十六年,李自成率部隊進京時,將賀一龍等大將殺死,艷枝隨母親飄泊流漓,后因其母在開封嫁人,艷枝不愿意隨去,孤獨流浪,因生活所迫淪為煙花。她雖為妓女,卻十分自重,喜歡接待名流墨客,清官俠士。對于那些浪蕩公子,輕薄之輩,既是一擲千金,也難買她一笑。在接客時她有個規矩,來客先到侯廳里聽她彈箜篌片刻,動聽的音樂將使來客心曠神怡,然后登臺與她拜月,拜月后與她對詩,對上詩者免收銀錢,對不上者倍增銀錢。
清朝詩人歷顎經常出入青樓,與艷枝一見鐘情,曾作詩相贈曰:
開簾見新月,雙雙下階拜。
同醉花下蔭,春風拂裙帶。
可見歷顎對她傾幕之極。
這天晚上月色皎潔,乾隆皇帝精神颯爽,也不讓小太監引路,自己竟入姻脂院來(后來人們把艷枝住的樓叫胭脂院),他文生打扮,青衣緞帽,自稱江南學士,化名黃尚清。
劉媽一見來客舉止非凡,又得了重金,妓院里的老板自然殷勤相待,忙去胭脂樓上勸說接客,并說:“聽說乾隆皇帝江南巡幸駕車回京,說不定路過這里光顧青樓,他扮成青衣書生化名黃尚清,我琢磨這黃尚清不就是皇上清君嗎?小姐好生接待為是。”
艷枝答應“見機行事”,劉媽走后,艷枝暗自思忖:早已聽說乾隆皇帝頗有文才,但他是個風流天子,每次西巡幸,都要拈花惹柳,倘若皇帝終日沉醉酒色,疏理朝政,豈不誤國?若真是乾隆駕臨,決意借對詩進諫一番,既是召來治罪,也心甘情愿。
乾隆求歡心切,在候室里等得急不可奈,正待出門踱步,見劉媽前來引見,便邁著方步來到艷枝溢芳室。見她秀發發高挽,神采飛揚,纖細手指,輕彈箜篌,面如桃花,柳眉鳳眼,櫻桃嘴唇,齒白如玉,秋波一閃,媚態傾國,楊柳細腰,令人陶醉,勝似西施,賽過王嬙,貂蟬再世,貴妃一轉,他心中一動,差點把“絕代佳麗”四字喊出聲來。
艷枝見江南書生舉止非凡,猜想來者八成就是乾隆皇帝了。于是收住琴弦,遞給乾隆一杯香茶,說道:“請君品茶。”
乾隆呷一口香茶,斜睨一眼她那花容月貌,有些魂不附體了,這時艷枝又邀他登臺拜月,他欣然登臺揖拜。
二人拜月后至溢芬室。乾隆暗想:絕代佳麗,名不虛傳。今朝既來,定要討得她的歡心才是。于是他一掃往常君王常態,趨步躬身道:“久聞小姐才華橫溢,特來請教。”
艷枝說道:“相公既是江南文士,想必滿腹經論,尚清賜教。”這一下正中乾隆下懷,說聲“黃某題拙詩相贈”,說著掂筆寫了一首交于艷校,見上邊寫道:
陽春三月天氣新,朱仙鎮上多麗人。
金蓮款步楊柳腰,肌膚細膩骨肉勻。
面如桃花閃秋波,湖羅香裙拂初春,
莫道佳人非濃酒,嫦娥臨凡醉王君。
艷枝看罷心中暗喜,深信眼前的江南文士定是乾隆皇帝了。她小嘴一抿,笑他一朝天子竟風流,這一笑不大緊,引起乾隆詩興大發,他又讀寫一首:
師師若媲美,不如艷枝好。
紅唇含白玉,一笑千金少。
艷枝坐在雕鳳椅上不卑不亢地說:“相公過獎了,婢女乃一煙花,容貌豈能醉君王,倘若有幸拜會,婢女斗膽題詩相贈。”
乾隆聽說有詩相贈,喜不自勝地說:“黃某雖非天子卻有皇親關系,可否欣賞佳作?”
艷枝說:“獻丑了。”說罷拈筆面了個皇帝牽著一條龍舟在風景優美的運河里游幸,龍舟由赤臂官女劃漿。她將畫交于乾隆看,并說:“請君賜教。”
乾隆接過畫左顧右盼,開始不解其意,沉思片刻后猛然醒悟知道“皇帝牽龍”的諧音是“皇帝乾隆”。雖然他內心不悅,但也不敢表露出自己是乾隆皇帝,倘若讓別人知道天子逛妓院,豈非給世人留下笑柄?于是他柔中有剛地說:“剛才小姐說作詩,為何作起畫來了?”
艷枝莞爾一笑說:“小女想詩畫并茂贈君。”
乾隆一聽,忙說:“好!”
艷枝揮筆寫了一首詩文交紿他,乾隆接過一看,見上面寫道:
昔日君王隋煬帝,乘船江南去游弋。
手牽絲繩系龍舟,官女劃漿皆裸體。
圣上終日論酒色,朝政國事早忘遺。
荒淫招至國門破,豈無后人論是非。
乾隆看罷詩暗暗驚異,一語雙關地說:“好一個有膽有識的青樓女子,竟敢以詩畫嘲諷天子……”
還未等乾隆說完下邊的話,她忙接問道:“請問相公,隋煬帝是昏君還是明君?”
“當然是暴君嘍。”
“那,該不該嘲諷他呢?”
“應該,應該,我是說,小姐有過人的膽識。”
艷枝說:“相公過獎了,我想與您聯對一詩,若聯得使我稱可免費陪宿一宵。”
乾隆自恃才高,便欣然答應了:“請。”
艷枝揮筆寫道:
“無益身心事奠為,勤政愛民皆明君。”
乾隆看罷暗吃一驚,知道皇帝的身分已被這聰明的青樓女子看破,羞得滿面通紅,此事若被外人知道,留下朝野丑聞,若是對上了,等于承認自己是乾隆皇帝,若對不上,落個無才。他左右為難,他沉思一會兒計上心來,心想:昔日徼宗皇帝微服入妓院,一見師師,傾慕相愛,后將她召進宮里占為獨有。我何不效仿前帝?如此這般主意,說聲:“今晚尚有要事,不宜在此久留,暫不聯對,改日奉陪。”說罷寫了一首詩放在桌上,他作揖告辭道:“后會有期。”說著去了。
艷枝拿起詩稿一看,見上面寫道:
朱仙青樓非凡娥,慧眼才高有膽略。
桃花不逐流水去,來日伉儷結宮閣。
艷枝看畢,臉上洋溢著愜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