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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玉賢，洛鉬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高級經濟師，中國鉬協會副會長，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

　　□經濟視點報記者  桑  燕/文  陳代述/圖

　　這是一個順利的開始。我試著越過秘書直接打他手機預約采訪，他沒有拒絕，只是說在外地，下周三才能回洛陽，于是約定了“下周三”的時間。

　　這出乎我的意料。

　　因為我的采訪對象是段玉賢。他掌管著中國最大的鉬礦企業——洛陽欒川鉬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洛鉬集團)，其2007年利潤超過30億元人民幣。這個企業也曾是河南市值最高的公司——2007年4月26日，其在香港聯交所上市，募集資金達81億港元，創河南省上市企業募集資金第一位，也是中國礦企上市募資第一位。

　　想象中，他即使不拒絕也會有個漫長的商榷過程，這才符合大企業領導人忙碌的身份。結果卻是如此爽快。于是認定他一定是一個表達欲望和表達能力很強的人，這將是一個精彩的采訪。

　　事實恰恰相反。

　　他話很少，基本不主動講話。對于提問，他高度概括，簡潔回答，然后眼睛定定地看著你，告訴你，他在等待下一個問題。他不茍言笑，加上過于認真的表情，氣氛有些生硬。于是明白，性格和態度是兩碼事。

　　“我不愛講話，不愛接受采訪，不上電視。看起來對人比較冷淡。”稍微熟悉之后，他解釋。

　　至今仍記得初見他的印象：秘書打開門，我們進去，他恰好轉過身子，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顯得嚴肅，迅速抬起的眼睛掃視了我們一下，含著拒人于外的冷淡。讓人想到他后悔接受了這個采訪。    　　

　　進一步交流之后，發現他與印象不太一樣，有時候會隨和地笑著，身上流露出一種儒雅的氣質，是一個蠻真誠的人，冷淡可能是他不知如何與陌生人相處的一種性格表現。

　　他至今保持著一種樸素的思想——“別人能說我‘這個人不錯，可以打交道’，我就滿足了。”“不管是一個工人，或是一個干部，我對任何人都是真誠的，從不欺騙任何人。”他說。

　　應該說，他確實有著一定的表達欲望，但僅限于他公司的發展史和他的奮斗史，這是唯一能帶給他談話熱情的話題。

　　他很少談及自己的個性，但是不吝嗇言語在公司的奮斗史上，關于洛鉬集團的發展，他的回答占整個采訪的一半時間，不需要引導，也無法打斷。

　　他講述的故事已被媒體描述了無數遍：從教師到鄉鎮企業工人、會計，到一個小公司的黨委書記、總經理、董事長，再到洛鉬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等，段玉賢經歷了不同角色的轉變，并且每個轉折都幾乎是絕處逢生。

　　1991年其調任欒川縣冶化公司任董事長時，這個公司已走到了“懸崖”邊緣，負債率高達150%，因為還不了債，作為法人的段玉賢曾多次被法院帶走；而3年后，他把這家負債累累的公司發展成為欒川縣的重點企業、納稅大戶。

　　這是段玉賢第一次脫穎而出。

　　2001年，段玉賢出任洛鉬集團總經理，公司6000余名工人有3000多名放假，年虧損千萬元以上，段玉賢和他的領導班子每月只拿300元的生活費。在他進入洛鉬集團后，短短幾年時間，洛鉬集團發展成為全國最大的鉬礦企業之一。

　　人們說，段玉賢是幸運的。他每次臨危受命之后，都趕上了鉬價高漲的行情。1991年其調任欒川縣冶化公司之后，趕上了1993年~1994年的鉬價高峰；2002年其掌舵洛鉬集團時，又趕上了“十年一輪回”的又一個鉬價高峰。

　　更幸運的是，2006年5月，段玉賢初識資本市場，2007年4月，洛鉬集團即成功登陸香港聯交所，搭上了那一輪牛市的最后一班車。以至于有評價說：是市場造就了段玉賢。

　　段玉賢并不認同這個說法：“幸運是有的，但不全是幸運。”

　　“機遇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關鍵是你能不能把握住機遇。”他列舉自己在鉬業形勢不好時不顧反對之聲，大舉擴大產能的舉措。

　　2001年年初，鉬業形勢還不容樂觀。在資金異常困難的情況下，段玉賢不顧反對之聲，大舉投資擴產能、做規模。沒錢，從外面引資。正是這些擴大的產能，使洛鉬抓住了隨后而來的好行情，并一舉成為國內鉬業中的強者。

　　“這是需要遠見的。”如今的段玉賢評價當初的行為，一臉的平靜。      

　　他解釋，價格不行的時候，就要做規模，如果價格行的時候再做規模，建設期很長，價格高峰期可能就錯過了，就賺不到錢了。

　　他一直保持這種平靜的神態講述曲折或感受，波瀾不驚，喜怒不形于色。他不說話的時候，你無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說，提前抓住機遇，你就成功了，但是，在機遇之前，很多人看不到機遇，想不到去把握。一旦過后，大家會說如果是我，我也行。就像變魔術一樣，看的時候感覺精巧，一旦把這張紙捅破，就會說這很簡單，我們都會。

　　“人生沒有平坦的路，都是崎崎嶇嶇的。”對于經歷的曲折和別人的誤解，他感嘆。

　　毋庸置疑，鉬價的上揚確實給掌管帥印的段玉賢帶來了很多榮耀，但在幸運之外，他的身上也有著成功的必然因素和獨到的智慧。

　　以洛鉬集團上市為例。雖然，段玉賢2006年5月才初次接觸資本市場，但他和他的團隊運作上市的速度讓人驚嘆。313天，這是絕無僅有的。

　　“看準的事情就干。”這是段玉賢的性格，也是他成功的必然因素。

　　而最讓段玉賢得意的還不是這次上市，而是對上市后募集資金的使用。

　　洛鉬集團上市的時候，鉬業形勢還一片大好，募集到的81億港元除了上幾個項目、還一些銀行貸款外，段玉賢把剩余的50多億港元全部存進了銀行。

　　此舉引來了追捧洛鉬的國際投資機構的批評和質疑——有錢不去投資，不最大價值地利用就是對投資者的不負責任。不想多費口舌的段玉賢干脆回避了去年上半年的路演。

　　下半年，段玉賢高調參加了路演，他有信心：洛鉬的賬面上有50多億的存款，還有銀行已經授信的50多億貸款。在現金為王的金融危機時期，洛鉬還怕誰？連那些以善于預測經濟形勢和把握投資機會的投資機構也不得不稱贊段玉賢的遠見。

　　“那時各種資源的價格都非常高，想收購，必須要付高昂的代價。”

　　他解釋當初的決策，“我以自己的經驗斷定，鉬的價格還要跌下去。在市場下跌、形勢不好的情況下收購各種資源，這是我想做的。”

　　看準的事情就做，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和評價，是他的一貫風格。

　　現在，他終于等到了時候。

　　除了在國內頻頻出手，段玉賢已把目光放到了國際市場。據了解，洛鉬2008年就在***成立了公司，尋找一些適合收購的企業。

　　雖然，金融危機把洛鉬帶入了深淵，由原來的每年利潤30億元降到了去年的盈虧平衡，但段玉賢仍把2009年~2013年看作洛鉬集團的第三次跨越。

　　段玉賢總結的第一次跨越是2003年~2006年，4年時間，洛鉬從一個小企業成為國內最大的鉬生產企業；第二次跨越是從2006年~2007年的上市機遇。

　　“通過這三個跨越期，把洛鉬做得更大更強。”

　　“以鉬為主體，以鎢和貴金屬為兩翼，依靠科技創新、建設綠色環保礦山、占領國際國內市場，將企業建設成為世界領先的國際化稀貴金屬礦業集團。”

　　站在他辦公大樓的辦公室里，段玉賢描繪著他的宏圖。對面不遠處是剛剛榮膺五星的鉬都利豪國際飯店，它也是洛鉬集團投資的。

　　兩天之后，2009年全國企業家活動日，他與中興通訊董事長侯為貴、天津港(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于汝民等四位企業家一起獲得了中國企業界的大獎——“袁寶華企業管理金獎”。

　　段玉賢：我的成功并非幸運

　　提前抓住機遇

　　經濟視點報：你的人生做了很多次轉型，做過教師、做過工人，在鄉鎮企業工作過，在國企工作過，每次轉型都很順利嗎？

　　段玉賢：不，我的一生是非常崎嶇的。從老師到鄉鎮企業去當一個工人，又從一個工人當上保管、出納，到會計。1984年，再由鄉鎮企業調到欒川縣冶化公司當財務科長，一直到總經理。2000年，欒川縣冶化公司與欒川縣鉬業化工公司合并成洛陽欒川鉬業集團公司，先當黨委書記，后當總經理，后來，黨委書記、董事長、總經理一肩挑。應該說幾個轉折都是在非常困難的時候。

　　剛到欒川縣冶化公司的時候，公司幾乎破產，一個小企業虧損1000多萬到2000萬元。工資發不下來，外面欠人家債務，還不上人家錢。因為債務，我曾經被法院抓走過幾回。

　　后來，就利用1992年~1994年的好行情把規模擴大，經營情況好轉。后來，公司的規模和利稅都在縣里的工業企業中位居前列。

　　1999年，因資源整頓，欒川縣冶金化工公司與欒川縣鉬業化工公司合并成立洛陽欒川鉬業集團公司。我到洛鉬集團當黨委書記。受亞洲金融風暴的影響，洛鉬集團陷入了最困難的時候。2001年，領導班子調整，我任總經理，有三年時間，每個月只發300塊錢生活費。

　　經濟視點報：2000年，你出任洛鉬集團總經理時，很多人形容你“義不容辭地跳下火坑”，真的沒有猶豫過嗎？

　　段玉賢：有這么好的資源，關鍵是你怎么想的。我認為洛鉬集團是拿著金碗銀筷子去要飯。鉬業公司的前景是非常好的。

　　經濟視點報：聽說，你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資擴產，并且遭到很多人反對，因為那時鉬礦市場低迷，怕建那么大的選礦廠會導致產品過剩，給公司增加負擔。

　　段玉賢：當時這個企業可以說是百病纏身，像一個人一樣，有很多病，作為醫生首先要治的是對生命危害最大的那個。

　　我覺得這個企業最大的問題是規劃小，裝備低，管理不夠。所以，先做一些項目：把5000噸的露天采礦廠擴到8000噸，資金困難，就從外面引進合資企業。有人反對，不管他們。

　　他們不明白，價格不行的時候，就要做規模，如果價格行的時候再做規模，建設期是很長的，價格高峰期就過去了，你就賺不到錢了。

　　所以，我認為市場形勢不好的時候，正是企業發展的最佳時機，要把規模和各方面做好。

　　經濟視點報：你是預測到了這個周期，還是幸運？

　　段玉賢：鉬這個市場是有一定周期的，基本是5~10年一個周期，有高峰的時候，也有低谷的時候，如何分析利用這個市場，這個很關鍵。

　　洛鉬集團的發展，我現在總結了三次跨越：第一次跨越是2003年~2006年，4年時間，采礦能力從5千噸擴大到3萬噸，選礦能力從8000噸擴大到3萬噸。這是很了不起的，創造了當時的“洛鉬速度”——上一個1萬噸的選礦廠，從開工到建成，我們只用了10個月。

　　這是第一個機遇，這次機遇使洛鉬從一個非常小的企業，通過4年時間，成為國內最大的鉬業生產企業。

　　第二次跨越是從2006年~2007年。2006年我在北師大讀MBA，聽了三天課，講資本運作和股市。聽完以后，我就思考：洛鉬要想做得更大，需要上市，進入資本市場募集資金，提高企業知名度。然后，再發展壯大。

　　5月份有這個想法，6月份就開始做上市工作動員會。

　　2007年4月26日，洛鉬成功在香港聯交所上市，募集資金81億港幣，只用了313天。這也是在香港H股上市所用的最短時間。也趕上股市最好的時候，再晚1個月，可能就上不成了，因為之后開始對資源性企業有所限制。

　　這次跨越，使洛鉬集團由山溝里的企業走出了國門，走向了國際資本市場。

　　第三次跨越應該在2009年~2013年。從2008年金融危機的影響開始呈現。對洛鉬來說也是損失慘重，由原來一年利潤30億元，到現在的盈虧平衡，從生產經營各個方面都是打擊。

　　但是，我認為這給洛鉬提供了非常好的機遇，因為洛鉬有條件：有錢。洛鉬上市募集了80多億元，但在2007、2008年高峰期時沒有怎么動。除了還一些貸款，上了一些項目，剩下五六十億資金都沒有動。

　　另外，光大銀行已經授信的貸款，還有50億元都沒有用。所以，現在我們可以利用市場下跌、整個形勢不好的時候去收購鉬資源和其他一些礦產資源。這是我想做的。我們準備到國際市場發展，去年就在***成立了公司，尋找一些適合我們收購的企業。

　　洛鉬的發展戰略就是以鉬為主題，以鎢和其他金屬為兩翼，走科技創新之路，建綠色環保工程，占國際國內市場，使洛鉬公司真正成為國際領先的公司。

　　經濟視點報：也有人說，是市場造就了洛鉬，成就了段玉賢。從2002年你出任董事長以來，鉬價就開始飆升。

　　段玉賢：有人說我運氣好，我不承認。我認為，機遇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關鍵是你能不能把握住機遇。

　　提前抓住機遇，就做好了，但是，在機遇來之前，很多人看不到，想不到去把握。一旦過后，大家都會說如果是我，我也行。就像變魔術一樣，看的時候會說，他做得這么精巧，一旦把這張紙捅破，就說這很簡單，我們也會。

　　比如，洛鉬上市募集了80多億資金，但是，剩下五六十億資金都沒有動。去年上半年在香港路演的時候，投資者對我們很有意見。說洛鉬的高管層把錢存在銀行，沒有去做投資，沒有擴大經營，沒有把錢最大價值地去利用。我知道他們會有意見，就干脆不參加路演。

　　其實，我很明白，那時候各種資源的價格已經非常高，想收購這些東西，必須要付出很高的代價。我認為劃不來，我以做這個行業多年的經驗斷定，鉬的價格還要跌下去。

　　去年年底，我到香港去，瑞銀、摩根士丹利等機構都反過來說我很有遠見，錢沒有花。現在，有錢就是王，后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冷淡與真誠

　　經濟視點報：有這樣一個口號：“全球鉬業看中國，中國鉬業看洛陽，而洛陽的鉬業則看欒川。”你覺得洛鉬在全球有這樣的地位嗎？

　　段玉賢：這是別人說的，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經濟視點報：你一直呼吁要將洛鉬打造成一個世界一流的企業集團，要讓中國的鉬礦企業掌控世界鉬礦定價權。有人說，“段玉賢是個有霸氣的人，”是這樣嗎？

　　段玉賢：這是我的一個夢想。只有有夢想，照著這個方向一步步走，可能夢想就會變成現實。

　　幾年前，我在公司大會上說，用10年時間超過山西金堆城鉬礦，勾畫了這個發展目標。當時的干部聽了，覺得我在說夢話一樣，但是基本上用了4年時間就超過它了。作為一把手，想把這個企業打造成什么樣，心里一定要有目標。

　　經濟視點報：你在乎別人對你的評價嗎？

　　段玉賢：不在乎。

　　經濟視點報：從2002年到2004年都是供小于需，從2005年開始供大于求，鉬業市場是不是開始飽和？有分析機構認為“鉬業暴利時代正在過去”，你怎么看？

　　段玉賢：暴利時代確實已經過去。1994年、1995年形勢最好，后來就停了八九年，到2004年，又是一個高峰。

　　這個市場已經飽和了，一看形勢好，大家都上項目，沒有規劃，又加上金融危機，雪上加霜。

　　經濟視點報：預計這輪低谷會持續多長時間？

　　段玉賢：短期內沒有太大的變化。會持續十年左右。

　　經濟視點報：洛鉬是一個市值較高的上市公司，但對當地人來說，卻是神秘的公司。

　　段玉賢：怎么神秘？不神秘啊(疑惑地問記者)。

　　經濟視點報：2000年，你出任洛鉬集團總經理，2002年是董事長兼任黨委書記、總經理。股份制改革的時候，把董事長與總經理分開了，你怎么確定自己的董事長職責？

　　段玉賢：管發展、管戰略。雖然這些年進步不少，但與國際水平比起來還有差距，怎么做成國際公司，做成世界上最大的加工企業，這是我要考慮的。我就考慮這些事。

　　經濟視點報：(權力)放得開嗎？

　　段玉賢：放得開，絕對放得開。

　　經濟視點報：很多人說企業家生存環境比較艱難，國企領導的環境是不是更復雜一些？

　　段玉賢：大政府小企業，不管企業再大，都大不過一個鄉鎮政府。

　　經濟視點報：體制內與市場化如何平衡？

　　段玉賢：和諧社會。雖然是上市公司，但在中國的企業，仍然要按照中國的法律、中國的規律去做。

　　經濟視點報：除工作外，最大的愛好是什么？

　　段玉賢：沒什么愛好。抽抽煙，喝喝酒。我性格(使然)不愛講話，對人看起來比較冷淡。不愛接受采訪，不上電視。

　　但是，我只把握一個原則，不管是一個工人，或是一個干部，我對任何人都是真誠的，從不欺騙任何人。

　　我覺得，別人能說“這人不錯，可以交”，就是最好的評價。

　　經濟視點報：你最近讀的三本書是什么？

　　段玉賢：聽聽課。偶爾在車里看書。

　　經濟視點報：企業家中，你最好的朋友是誰？你最欣賞的全球企業家和中國企業家分別是誰？

　　段玉賢：國內沒有，中國的企業家的成功很短暫，馬上又出事。比較佩服李嘉誠，他胸懷夠大。

　　經濟視點報：現在都在提“企業公民”，但是并不是所有企業都能承擔得起公眾所期望的社會責任。你如何看待企業發展和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

　　段玉賢：一個企業家一定要有國家的意識；二要有職工的意識，提高他們的收入，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三是企業發展，這是承擔一切責任的平臺；四是社會責任。洛鉬在這方面做了很多，比如環境保護，開發礦產破壞了植被，我們就投資植被，建得像礦山花園。另外，還有鉬冶煉，尾氣回收等。

　　做企業不能去逃避責任。（原標題：段玉賢：“魔術師”的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