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渡舊貌
民國時期趙家渡的纖夫
昔日南濱路
“你雙膝跪在石板上,
手拿棒棒捶衣裳。
清水洗,米湯漿,
哥子們穿到好長洋……”
一首舒緩悠揚的“櫓號子”,穿云破霧從白鷺島直傳到喧鬧的趙家渡老碼頭。人們知道又一艘滿載貨物的大船掙灘成功,沖出鱉靈峽,進入水勢平穩、河面寬敞的葫蘆口了。等男人的婆娘們站在碼頭踮著腳尖張望,從號子聲里搜尋著丈夫的嗓音。
陽春三月,因為都江堰開閘灌田,韓灘古渡河水暴漲,清粼粼的河水直漫到對岸三四里地的灌木林里,河面陡然寬了兩三倍。被稱作“橫渚”的小島上桃花飛霞,河堤上萬柳含煙,遠處的金堂山群峰疊翠,江面上,老鴉船、舂鹽棒、毛葉秋、三板、納條、撥窩……各色船舶挨挨擠擠,運貨來的,急著擠進碼頭卸貨;裝滿貨的,急著擠出碼頭遠行,來來往往,行色匆匆。拉船號子,此起彼伏。碼頭上,裝卸工扛著大包的貨物,穿梭于人流之中。
這,就是蜀中名鎮趙家渡 300多年前的情景。
趙家渡,現在的金堂縣城趙鎮,曾有過許多的輝煌。
蜀得陸處鱉靈拓峽開天府
地處三江匯合處的趙家渡,歷來洪災頻仍。
二千六百多年前,一場大地震,沱江峽口的山坍塌下來,龍泉山脈成了橫亙在成都平原東部的堰塞湖堤壩,趙家渡首當其沖,湮沒在了水下。接著,成都平原也成了一片汪洋,村莊里的茅藔浸泡在水下,隱約可見屋頂;茅藔外的田壟上桑樹枝蕩著水草;露出水面的樹丫上起落著黑色的鴉陣,烏鴉們望著陰霾的天空凄厲的“呱呱……”。諾大的古蜀國,儼然一派澤國水鄉的景象。
面對洶洶水災,古蜀國國王杜宇望洋興嘆,一籌莫展。這時,一位有著豐富治水經驗的部落首領——鱉靈,從荊楚大地沿江而上,來到了蜀國。國王把治水大業托付給了鱉靈。鱉靈在龍泉山脈的中段終于找到了壅塞的地方,于是,帶領人們晝夜不舍地鑿山開河……
龍泉山脈終于被鑿開了一條口子,潴蓄在成都平原盆里的洪水從這里宣泄而出,這條口子讓成都平原由澤國變成了綠洲;拓開這條口子,便拓開了一個肥沃富饒的天府之國。要津險隘金戈鐵馬搏千年
趙家渡,因三江匯流,又稱三江鎮。這里,可不是尋常之地。漢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從巴、蜀兩郡割出土地,新設廣漢郡,轄十三縣。郡府,就設置在趙家渡。直到東漢安帝元初二年(公元115年),因羌人起義,威脅梓潼,才將廣漢郡府遷到涪縣(今綿陽市區)。趙家渡做了三百一十六年的廣漢郡府。
趙家渡是水陸交匯之處,為川西屏障,成都的東大門。上有三學隘,下有云頂山和沱江三峽。歷來成為兵家必爭之地。
東晉義熙九年(413年),劉裕派遣朱齡石進攻占據成都而稱王的譙縱,就派出一支部隊逆沱江而上,占領了趙家渡,再攻下廣漢,與從岷江而上的部隊配合,對成都形成夾擊之勢,迅速打敗譙縱,占領蜀地。
蒙古軍隊攻成都,就是借用了沱江,攻下趙家渡,圍攻云頂山。《元史》中有較為詳細的多處描寫。蒙軍逆沱江而上,從碼頭進攻,占據了趙家渡,包圍了云頂山。山城糧盡,宋軍投降。攻下蜀中八柱的云頂山之后,取下蜀中其他城池就勢如破竹了。“成都、彭、漢、懷、綿等州悉平,威、茂諸蕃亦來附。”宋軍的一次反攻,很是慘烈。宋軍用五百多艘戰船,載三萬多士兵逆沱江而上,在云頂山與趙家渡一段與蒙軍發生了激烈的交戰。宋軍慘敗,二將被殺。三千多士兵陣亡,跌落沱江被淹死的士卒沒法勝數。
最為血腥的一次兵事,當是藍大順血洗趙家渡。光緒《金堂鄉土志》記載:咸豐十年(1860年),農民軍藍大順,自云南邊境起事。蹂躪四川敘永、宜賓等地,后攻下廣漢,入金堂境。擁眾三萬余人,馬隊數千,由銅盤山至清江鎮,勢如破竹而下。焚燒民房,擄掠男女,殘殺老弱。當時管帶楚營知州李英粲,率英捷勇屯駐趙家渡。藍大順進入中河壩,背水一戰,敵眾我寡,兵勇陣亡過多,李英粲身負重傷,仍然挺身而戰,終因傷勢太重,溺水而死。藍大順的軍隊盤踞趙家渡數十日,屠戮境內居民,臨走縱火焚毀民房街市。整個趙家渡,一片火海。水陸通衢百舸千帆達四海
歷史上,趙家渡能夠與渠縣三匯鎮、江油中壩鎮、江津白沙鎮一起,躋身于四川四大名鎮,最倚重的還是它發達的水運。
趙家渡水運歷史悠久。宋朝時,金堂縣隸屬于潼川府,潼川府主管運輸事務的轉運使韓璹為了趙家渡水運通暢,便組織人力對淤塞的河道進行了淘浚。淘浚后,趙家渡的航運能力更大了,人們感念他的功績,便把他淘浚的這一大段河道叫做“韓灘”。韓灘沿岸3公里長的河岸便設置有上中下三個碼頭。
光緒《金堂鄉土志》說:“趙家渡為水陸通衢,上可以達省城,下可以由瀘州以達上海,運載貨物,殊甚便易。”“金堂各市鎮,惟趙家渡為水陸交匯之區,商賈云集。”其中所記水運貨物數量尤其詳細,下面摘錄部分,可見趙家渡水運能力之大:
大米,由水路運至趙家渡銷行下河,每歲約計六百萬斤。另外,德陽之米自北河運入,漢州之米自中河運入,新都之米自毗河運入,都先在趙家渡屯集,然后再用大船銷行下河,每歲約計七百二十萬斤。
菜油、花油及菜枯、花枯,由水道運至趙家渡銷行下河,每歲約計油二百萬斤,枯五千萬斤。此外,如漢州萬興場之油枯,自北河運入;新都殷家碾之油枯,自毗河運入,都在趙家渡屯集,然后銷行下河,每歲約計油五十萬斤,枯一千萬斤。至于菜枯之由江津、瀘州、富順、內江水道運入懷口鎮銷行,每歲約計五百萬斤。
洋布、洋緞,織自外洋,由水道運入本境銷行,每歲各計五千匹,五百匹……
上游三條江,均是小船,收集了本地貨物,運往趙家渡屯集,然后上大船運往下游,到瀘州,入長江,再轉大船抵上海。洋貨或江浙貨物,則由長江,進沱江,到趙家渡,再分小船由毗河送成都,由中河送廣漢,由北河送綿陽。
水運貨物品類繁多,糧食、水果、棉麻、茶葉、煙草、洋布、食鹽,百余種。據志書中統計全年吞吐量36億斤。按當時木船載重量2萬斤計算,每天得有350船次通航。
民國三十一年統計,行駛在趙家渡至重慶的船只,10噸以下的有300余只,10噸至30噸的有800余只,30噸以上的有300只。閉目想想,這么多的船只,或停泊岸邊,或航行河中,是一派怎樣的繁榮景象啊。
昔日水運的繁華,早已隱退到歷史的沉沉幕后,而成達鐵路、省道城南路、國道滬蓉路、省道成德南,以及密如蛛網的縣道在金堂的歷史舞臺上次第登場,古老的趙家渡也正煥發出勃勃生機。 孫成君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