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內蒙古記者 阿勒得爾圖
西漢時期的重要塞址眩雷塞就是位于內蒙古阿拉善左旗敖倫布拉格鎮鎮政府所在地西北約11公里處的烏蘭布拉格障城,這一考古新發現近期被炒得沸沸揚揚。2000多年前的眩雷塞,如今的烏蘭布拉格障城,怎樣被確定為同一建筑?面對記者的提問,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張文平從史書記載、考古發現和研究論證等角度給出了答案。
史籍中尋找眩雷塞的線索
塞是西漢時期的一種級別較低的軍事建制,其首長為侯官。西漢時期郡下設都尉,都尉設塞,而塞絕大部分位于長城沿線。因為塞的級別較低,所以《漢書·地理志》中只是偶爾提及個別重要塞址,如朔方郡的雞鹿塞、高闕塞等。張文平說,眩雷塞也是西漢時期的一個重要塞址,《史記》、《漢書》均有提及。據《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大約在漢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此外,《漢書·地理志》在西河郡屬縣增山縣之下有如是記載:“增山,有道西出眩雷塞,北部都尉治。”
“至眩雷為塞”中的“眩雷”一詞,東漢人服虔的《漢書音義》注釋曰:“眩雷,地在烏孫北也”, 服虔的這一注釋把人們的研究引到今天新疆伊犁河流域,并認為“北益廣田”就是屯田,而西漢此時確實已在伊犁河流域開展軍事屯田了。
著名歷史地理學家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西漢“并州、朔方刺史部”專圖,從增山縣“有道西出眩雷塞”的史料出發,將眩雷塞大致標注在了今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東勝區與杭錦旗的交界處一帶。而另一位著名歷史地理學家史念海在《新秦中考》一文中,對《中國歷史地圖集》標注的眩雷塞位置提出了質疑,他推斷眩雷塞應位于漢代朔方郡三封、臨戎、窳渾西部三縣南面的今烏蘭布和沙漠之中。
考古發掘中尋找眩雷塞的方位
眩雷塞到底在內蒙古還是新疆?這不是一個簡單問題,只能在考古發掘中尋找答案。
張文平說,近年來一些新的考古調查和發掘成果為尋找眩雷塞提供了新的可能和路徑。位于今鄂爾多斯市杭錦旗錫尼鎮浩繞柴達木嘎查西北約2公里處的霍洛柴登古城,以前除發現大量西漢時期的陶器、磚瓦等外,還有“西河農令”“中營司馬”銅印各一方,被認為是西漢西河郡郡治富昌縣。近年來,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古城內又發現了新莽時期的鑄幣作坊遺址,與新莽時期“遣諫大夫五十人分鑄錢于郡國”的幣制改革政策相符合,從而鑿實了該古城為富昌縣的推斷。
據《漢書·地理志》,西漢西河郡轄有南部、北部、西部三個都尉。北部都尉所在的增山縣應當位于整個西河郡的西北部一帶,起到護衛富昌縣的作用,所以不可能位于富昌縣的東部。在霍洛柴登古城西北約16公里處,調查有西漢時期的敖楞布拉格古城。從敖楞布拉格古城的規模及其與霍洛柴登古城的相對位置來看,前者符合西河郡增山縣兼北部都尉治所的條件。
在哈魯乃山北部,有一條大致呈南北向的山中通道,山間臺地之上分布有烏蘭布拉格障城,為哈魯乃山南麓列隧的組成部分。該障城位于阿拉善左旗敖倫布拉格鎮鎮政府所在地西北約11公里處,東臨貫通南北的烏蘭布拉格峽谷。障城平面呈長方形,采用大塊片狀石材錯縫堆砌。障內東墻內側有斜坡踏道直通墻體頂部。障城內采集有灰陶壺、罐等殘片。
全方位研究確定眩雷塞具體位置
烏蘭布拉格障城與敖楞布拉格古城大體呈東西一線分布,相互之間的直線距離約200公里,將烏蘭布拉格障城認定為西漢西河郡北部都尉眩雷侯官治所,與《漢書·地理志》關于眩雷塞位置的記載可以吻合。那么,以烏蘭布拉格障城為中心的哈魯乃山南麓列隧,應當就是眩雷塞的整體管轄范圍。西漢時期,漢王朝數次從西河郡出兵匈奴,走的就是眩雷塞。
如果烏蘭布拉格障城就是眩雷塞的話,那么,如何解釋史籍記載的“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從《史記·匈奴列傳》中這一整段記載的前后關系來看,“至眩雷為塞”與漢朝將細君公主嫁與烏孫王并非有著必然的聯系,這應是記載同一時間段之中發生的兩件事,只不過沒有把“又北益廣田”的具體地域說清楚,使后來的注釋者誤植其于烏孫之下。
“至眩雷為塞”講的應該就是在西河郡北部都尉之下修筑了眩雷塞。漢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大將衛青奪取河南地之后,在加筑沿用秦代蒙恬所筑大青山—查石太山長城的基礎上,又沿著查石太山—狼山一線修筑了朔方郡長城;從朔方郡長城向西南,西河郡長城的修筑晚于朔方郡長城,大約是在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
“又北益廣田”與軍事屯田有關嗎?張文平分析,如果將“廣田”理解為擴大屯田或者擴大領土,“廣”與其前的“益”字有語義重復之嫌。“又北益廣田”可以理解為又向北增設廣田縣。西河郡廣田縣在新莽時改名為廣翰,在漢代,分布于沙漠地區的長城有的不筑墻體,而是利用“天田”代替墻體來進行防御。如此來看,這里“廣田”應該與廣翰相通的,廣田的“田”字,在漢代亦有“沙漠”之意。
這樣可以推斷出廣田縣舊址在距離眩雷塞不遠的黃河兩岸一帶。考古發掘發現在今烏海市海勃灣區千里山鎮王元地村內有一座漢地古城,當地人稱蘭城子。早年的調查資料顯示,古城平面略呈方形,城內地表散布遺物年代集中于西漢時期。蘭城子古城地處烏蘭布和沙漠東緣,西北距烏蘭布拉格障城的直線距離近100公里,從該古城的位置及出土文物來看,均符合西漢廣田縣的特點。西漢王朝于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設立西河郡,元封年間繼續向西北方向發展,這樣“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就有了一個較為信服的解釋了。
張文平說,把烏蘭布拉格障城定為眩雷塞,是內蒙古長城調查的重要成果,也是通過史籍、遺址進行綜合研究的一種有益探索。但這還不能說是最終的定論,或許還會有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