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子博

　　右起：湯麟玉、湯羽、湯福祥

　　湯福祥

　　湯羽　　記者 陳馥 孫海/翻拍

　　提起“面人湯”，很多老北京人都知道一代面塑大師湯子博的故事，其弟湯有益受其真?zhèn)鳎�兄弟倆在北京街頭設(shè)攤賣藝，手法精湛、名聲大噪，被稱“面人湯”。后因湯有益和湯子博各有風(fēng)格與傳人，為避免競爭，湯有益帶著兒子湯麟玉來到沈陽發(fā)展，歲月沉浮，“面人湯”后人歷經(jīng)幾代后，成了純正的沈陽人，但捏面人技藝始終傳承，與北京“面人湯”遙相呼應(yīng)。

　　面人從竹簽“走”到案頭

　　今年27歲的湯羽是北京“面人湯”在沈陽的第四代傳人，她與父親湯福祥同為“非遺”傳人。

　　湯羽回憶，湯家祖籍通縣（今北京市通州區(qū)），爺爺湯祿林從事磚瓦雕刻，當(dāng)時也叫細瓦匠，因手藝地道在圈子里頗有口碑，生意很是興隆，家境小康。湯祿林生有五男二女，“太爺在兄弟幾個中排老幺，他三哥湯子博是個特別傳奇的人，也是‘面人湯’的創(chuàng)始人。”

　　湯子博從小能文能武，自幼喜歡畫畫，十歲時被一個山東捏面人的攤子吸引過去，看那藝人捏的孫猴兒豬八戒太難看，于是不買面人，向人家買面團，然后回家用竹子削成刀片試著捏面人。和別人不同，湯子博愛將自己國畫中的人物捏成面人，“那時候一般的面人無非是老頭、漁翁、孫猴兒、豬八戒什么的，可是湯子博的面人既有戲出里的霸王、虞姬，也有《聊齋》《紅樓夢》里的人物，還有李白、杜甫。”湯羽說，更重要的是，湯子博大膽地做了一項改革，就是將當(dāng)時扦舉式的面人改成可以站在木板上的案頭陳設(shè)式。雖然是個小小的改革，可他當(dāng)年卻動了一番腦筋。剛在棍上捏完的面人還是軟的，要是把棍給退出來不就把面人捏壞了么？他就琢磨，退的時候手先往下輕輕一按，然后一邊轉(zhuǎn)棍一邊慢慢地退出來，再在板上固定住一根小竹簽，把退下來的面人往上一按，就行了。

　　“將扦舉式面人改成案頭陳設(shè)式面人，湯子博是第一人，當(dāng)然說他傳奇，故事還有很多。”湯羽聽爺爺湯麟玉講過，湯子博自幼練武術(shù)，年輕時參加過義和團，后來還參加過五四運動的游行隊伍。八國聯(lián)軍攻打北京時，湯子博的四弟死在聯(lián)軍的槍口下，為了給兄弟報仇，湯子博帶著兩哥一弟潛入敵營，殺死了一個站崗的哨兵。

　　周圍鄰居朋友看湯子博捏得好，都來要，湯子博正式靠捏面人謀生，那時捏面人的都是走南闖北地討生活，湯子博也到過很多地方，可他不僅為了討生活，還為開闊眼界，到處采風(fēng)。湯子博剛到北京，賣面人一下子就轟動了。他的面人形象新穎，神態(tài)、體態(tài)逼真，而且還是立在木板上。徐悲鴻、梅蘭芳等都收藏過他的面人。

　　湯子博曾被當(dāng)時的大總統(tǒng)黎元邀到總統(tǒng)府，讓湯子博給他捏“群仙祝壽”，祝壽的神仙要乘船，黎元洪讓湯子博仿北海的船做。湯子博說北海的船太俗，神仙乘的船應(yīng)該有荷花瓣，否定了大總統(tǒng)的意見。

　　事后別人問湯子博：你怎么連大總統(tǒng)都敢頂？他說甭管是誰，也得尊重藝術(shù)。

　　“面人湯”的最大特別就是一個“活”字，特別注意人物的表情動作。有一次，湯子博在天津捏面人，好多小孩圍著看。他想看看小孩打架是什么表情，于是成心擋著一個小孩讓他看不見，這小孩就擠旁邊的小孩，倆人開始打駕。等他看清楚了，就把孩子打架的情態(tài)運用到面人中去。

　　1971年5月，湯子博逝世。

　　“面人湯”沈陽落戶

　　湯子博自己捏面人的同時，還把最小的弟弟湯有益帶在身邊傳授技藝，湯有益的手藝成熟后，哥倆在當(dāng)時被譽為“面人湯”，湯有益擅長做古典戲劇人物，而湯子博則擅長做佛門人物。湯羽說：“聽爺爺講，當(dāng)年宣統(tǒng)皇帝過生日的時候，太爺湯有益還被叫到紫禁城里捏過面人呢！”后因湯有益和湯子博各有風(fēng)格與傳人，為避免競爭，湯有益來到沈陽發(fā)展。

　　湯子博不但教了弟弟，還教了弟弟的兒子湯麟玉，也就是湯羽的爺爺。湯麟玉11歲的時候，開始跟隨父親和伯父學(xué)藝，在北京東安市場、天橋一帶以賣面人為生。新中國成立后，湯林玉隨著父親湯有益來到了沈陽，先后在遼寧工藝美術(shù)研究所等單位工作。在幾十年的時間中，湯麟玉憑借對人物表情、動作、服飾等細致入微的觀察，他在繼承前輩面塑藝術(shù)精華的基礎(chǔ)上，注重賦予“面人就是面神”的靈性，以花鳥魚蟲、大型獸類、瓜果蔬菜、神仙佛像、戲曲人物、民間傳說人物、現(xiàn)實生活人物為創(chuàng)作題材，創(chuàng)造了“揉、展、搓、撥、挑、捏”等技巧，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和手法。

　　湯麟玉的面塑主要以古典小說、戲曲中的人物和片段為創(chuàng)作題材。他捏的面人大的有半尺，小的可以在核桃大小的面團上捏出十八羅漢。

　　湯羽說，對于太爺爺和爺爺那兩代“面人湯”來說，捏面人是一種謀生的手段，他們的生活方式猶如過去老藝人一樣，拿著個小馬扎，背著大大的木制的工具盒，走街串巷，其流動而簡樸的生活方式，與他的前輩們當(dāng)年在北京街頭度過的民間藝人生涯，一脈相承。

　　“文革”期間，面人不讓做了，湯麟玉被安排到沈陽羽毛工藝廠上班。退休后，面人藝術(shù)始終沒有登上大雅之堂，還曾一度回到竹簽上成為孩子們的玩具，“爺爺退休后，又開始做面人，退休后又背起了他的大箱子，經(jīng)常走故宮串公園。年過七旬的他不挑不揀，風(fēng)餐露宿，餓了啃口面包，渴了喝瓶礦泉水，而他隨手捏出的面人，總是會招來一群孩子，那些雉雞串串花、形肖神似的小面人，讓孩子們笑了，他也跟著笑……”湯羽回憶。

　　近些年，面人這項傳統(tǒng)藝術(shù)又受到了人們的重視，湯麟玉培養(yǎng)的弟子不下百人，其中不少走出國門，到日本、韓國一展技藝。據(jù)說，在日本面人可以賣出很高的價錢，一個孫悟空就能賣到上百元（人民幣）。“爺爺說，當(dāng)年他的大爺湯子博愛國，誓死不為外國人做面人，但年代不一樣了，現(xiàn)在是展示中國老手藝的好時候。”湯羽說，2006年，80歲高齡的湯麟玉完成了畢生的心愿，“面人湯”成功申報為遼寧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第二年，老人幸福地閉上了雙眼。

　　百年技藝舉步維艱

　　今年58歲的湯福祥，自小得父親湯麟玉的真?zhèn)鳎�通過40多年的努力，成為“面人湯”第三代傳人。湯羽告訴記者，父親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常看著爺爺捏面人，而她小時候就看著父親和爺爺一起捏面人，那時爺爺捏得快，父親捏得慢，不過爺爺捏的都是傳統(tǒng)人物，而父親在配料和儲存工藝上闖出了一條新路，而且與時俱進，創(chuàng)造出很多符合新時代精神的面人形象。

　　湯福祥的面人以寫實為主，在捕捉人物、動物情感的瞬間變化上堪稱一絕。“父親性格內(nèi)向，但他的內(nèi)心世界是豐富多彩的。”湯羽說。

　　湯羽說，她一直記得小時父親給她講爺爺?shù)墓适拢?ldquo;那是父親還小的時候，家里的糧食不夠吃，好不容易從鄉(xiāng)下親戚那弄來了一袋江米面，準(zhǔn)備留著過年吃。沒想到，爺爺每天上班時，都會帶上一個飯盒子，里面裝了整整一盒江米面，帶到廠子里，就用來捏面人。等到奶奶發(fā)現(xiàn)爺爺?shù)拿孛苤�后，那袋子五十多斤的江米面，已�?jīng)所剩無幾了！這件事一直影響著父親，他和爺爺一樣，都是老實厚道的人，一輩子都勤勞本分地過日子，忠實于自己的本職工作，也忠實于家傳的面人工藝。爺爺走街串巷地做面人，并沒有意識到他這樣做是對中國民間藝術(shù)的一種傳承和保護，他只知道，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不能在他的手里丟掉，現(xiàn)在父親和我也是這么想的。”

　　近些年，湯家人有了展示面塑技藝的機遇，面人作品先后參加各種活動，“每次舉行皇寺廟會，站在我家展臺前的人都挺多。”皇姑區(qū)文化館還專門給“面人湯”提供了展覽室，按說這些好事會讓湯家人感到欣慰，可是湯羽說，這項百年傳統(tǒng)技藝的發(fā)展仍然舉步維艱，“以前走街串巷賣面人的方式，已經(jīng)不能保證這門手藝的傳承了，開發(fā)好新的市場是解決傳承問題的最好方法。”

　　湯羽說，搞面塑必須有扎實的藝術(shù)功力，懂得歷史文化等方面的知識，此外，還得有一種為藝術(shù)獻身的精神，指望靠它發(fā)財很難。“面人是手工藝品，一個好的作品可能得弄一天，一些面人的面部表情、細節(jié)都需要精雕細琢。‘面人湯’沒有教男不教女、教內(nèi)不教外的說道，但真正能扎下心跟面團使勁的年輕人并不多，我正在努力著，也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參與進來。”

　　采訪后記

　　湯家?guī)状�人都過著相對清貧的日子。但湯麟玉守著面餓著肚子不吃卻捏成面人的境界，只能解釋為“執(zhí)著”。面對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他們比旁人的責(zé)任更重，這大概是一種家族的宿命吧。（原標(biāo)題：老北京“面人湯”在沈陽傳承四代 如今舉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