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水磨灣水庫,由舞鋼市旅游局提供。
有時一個人只剩下一個姓氏,他的來歷渾然不為人知。但只要與大山有親,就會散發出大山的味道,讓人一眼認出山里人特有的樣貌和形態。那長不及腳踝的褲腳,拿在手中或是抱在懷里的工具,都會透出一種城里人所沒有的天然質樸。那天,因為修路,汽車被堵在鋼鐵公司門口,我得以看見他們三三五五地守在那里,等待著滿載的貨車開過來,好讓他們揮灑氣力和熱汗,掙個百八十元。他們的運氣很好,那天是收購廢鋼鐵的日子,滿載的大卡車一輛挨一輛排出一公里多遠。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上世紀70年代末,我通過高考跳出農門。放假回家,發現村里的青壯年都出門打工,大多在縣城里搞建筑。隔壁當過生產隊長的堂哥和另外一個兄弟腦子比較活,他們跑去湖北棗陽火車站當裝卸工,一年下來,掙的錢要比在縣城拎瓦刀砌墻多一倍。拉起家常,堂哥說了一句我至今難忘的話:“你看我肩膀上磨的包,跟小蒸饃一樣。實話跟你說吧,活兒來了,連三趕四地干,一節車廂的貨扒下來,人跟癱了一樣;疖嚥粊硐牖疖,火車來了怕火車……”
我心疼他們,心疼那些眼巴巴等活兒的人?粗魈实乃澈拥臅r候,給七八個光著身子在河里洗澡的天真少年拍照的時候,那一群打工者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動。在這個山川形貌也隨著時代的迅疾發展流變不定的年月,人們溫飽之后,更想要的是內心的安穩和外在的尊嚴吧?
胡莊村的黨支部書記曾經在電話里告訴我:“上世紀70年代初建鋼廠,老胡莊往北遷移800多米,200多戶人家全都挪到了北山根兒。咱這山,雨季有水,不下雨就沒水。有泉坑的地方好一點,沒泉眼的地方吃水很困難。1980年前后,村民陸續下山,搬到了水磨灣河北岸。留下的后胡莊舊址就在馬鞍山下,2005年鋼廠擴建,百十戶人家也遷移過來,形成一個三四百戶1000多口人的大村落,用上了自來水。早先是鋼鐵公司提供,水廠在棗林,取地下水。2010年改用石漫灘水廠的水,這是一家私營企業,打那兒以后,鋼鐵公司就不管了,水費每噸1.8元。當年定的每畝地每年補償80元,也陸續招了些人到廠里工作。因為技術和文化水平有限,現在大部分人沒活兒干,只能干點零活兒,裝裝卸卸,挖個水溝什么的。村里每年都有一二百年輕人外出打工,總不能在家耗著吧。”
從馬鞍山南坡往上去,走到最里面的山嶺,陽坡下來三道溝。最西邊那道溝上源在馬家自然村西,建廠時推平了。為防洪,1979年修了河堤建了橋。那天在楊家灣橋頭,向導小劉指著一路攀高的長渠告訴我,從這兒往上走2.5公里就是馬家自然村。再向東走一公里,河溝就消失在馬鞍山懷里了。河里的石頭都是從山上沖下來的,大的抱不住,中不溜的臉盆大,再小的像拳頭像核桃,比祥龍谷那邊的石頭光滑,沒有棱角。中加公司建起后,這里成了排水溝。中間那道溝出自夏家自然村,村后離山500米的河溝里有個泉,早先一年四季都有拳頭大一股水咕嘟咕嘟往外冒,在夏家和溫家兩個小村之間成一條溪水流下來。平時,水緊的地方寬約1.5米、深近1米。雨季來水兇猛,一摟摟不住的大石頭都被沖得順河滾。河溝里上下打有兩眼吃水井,夏家一眼,溫家一眼。河水很清,人們祖祖輩輩都在河里淘米洗菜。開發后,村民都搬走了。東邊溝水大些,早先是一條常流河,現在水源不好,天一旱就只剩下一溝石頭了。
小劉說,她從小在這里長大,山上的花很多,到處都是野薔薇,開花的時候一天到晚都是香的。還有野茉莉,開白花,比野薔薇還香,人們常去采回來泡茶。山藥也很好找,有經驗的人一晌能挖一大籮頭。還有何首烏。中間那座山三分之二高的地方有一大片天生的山楂樹。山里的野果子真多,山楂、山葡萄、野沙梨、野棠梨、小燈籠一樣的山柿子、軟棗、酸棗,野草莓有藍的有紅的,還有俗名花豆盤的覆盆子,多了去了。天暖和的時候,只要一下雨,樹林里就長蘑菇:雞腿菇、面包菇、紅臘蛾、黃臘蛾、綠香菇……小精靈一樣成群結隊拱出來,采都采不完。野蒜、野蔥、野胡蘿卜、蒲公英、薺薺菜,這些常見的野菜就不說了,還有一種吃根兒的狼雞爪兒,開五瓣花兒,金光閃閃的,葉子像苦楝,比苦楝葉細小。狼雞爪兒的根莖分節兒,曲曲彎彎的,吃著脆甜,是一味中藥,降血糖。到春天滿山滿谷的荊條發出嫩芽兒,焯焯泡去苦味兒,涼拌非常鮮,還有降血脂、祛風解表的藥用價值。狼雞爪兒不好辨認,有一種和它長得非常像的野草,花比它大一圈兒,樸素無光,沒有狼雞爪兒花楚楚動人的機靈勁兒。土生土長的人一聞就能聞出來,外來的觀光者可沒有這個本事。
聞著清香的山,喝著清甜的水,聽著清澈的風,的確是令人羨煞的少年時光。最可貴是眼前的馬鞍山蔥蔥郁郁,好景致一如當年。山上最多的是橡樹,和燈臺架山的植被差不多,所有的山路都長嚴了。馬鞍山是舞鋼人怡心養性的天然氧吧。這是大自然的饋贈,也是舞鋼人多年來珍惜呵護的結果。(曲令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