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精美的木雕
雕刻精美的立柱
臨灃寨朱家的院落每個角落都透著歷史的氣息
李渡口村,渡口上一棵700多年的古皂角樹盤根錯節、枝葉繁茂
核心提示|“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循著陶淵明詩中所述,我們仿佛看到古村的裊裊炊煙、古屋舊祠、爛漫田野,還有古老故事、千年習俗……千百年來,傳統村落孕育了中國鄉土文明,更承載著我們的鄉愁。然而,這些年,隨著城鎮化、工業化進程的加速,傳統村落的保護正面臨很多困境。
壹
李繼濤的美麗鄉愁“月伴水”
引子李渡口,位于藍河岸邊,因渡口而形成村落。明萬歷年間,李姓從山西省洪洞縣遷入,此地更名李渡口村,隨著藍河漕運的繁盛,這里逐漸發展成遠近聞名的商貿集聚地。如今,渡口已不復存在,僅有包括卷煙廠舊址在內的30多座明清時期院落保存較完好,2014年,李渡口村獲評中國傳統村落。
探訪古村昔日繁華途中巧遇百歲老人
3月18日,郟縣冢頭鎮李渡口村,春雨之后,杏花更顯嬌艷。近傍晚時分,憋在家里近兩天的村民們趕緊趁機出來“晾晾”。
正街兩旁,村民三五成群閑聊著。這其中,有位老嫗格外引人注目。她穿著肥大的棉襖棉褲,坐在古宅門口,骨瘦如柴,牙齒幾乎掉光。身旁一位年輕人不時趴在她耳旁說著什么。見到老人,眾人圍攏上來:“快來看呀,百歲老人,真不簡單。”
老嫗似乎知道大家的心思,顫巍巍表達著歉意:“眼睛不行了……耳朵也不行了……也說不成話了。”年輕人會意,輕輕抱起老人說:“奶,那咱回去吧。”村民們趕緊為祖孫倆讓開一條道。
祖孫倆進的老宅,坐南朝北,被幾座新式房屋包圍著。首進是三間臨街門面,往后走還有兩進,陪同記者采訪的郟縣住建局村鎮規建辦主任傅山峰告訴記者,與很多明清時期的民居不同,這座一進三的宅院以實用為主,建筑風格相對簡單,初步可斷定是清朝末年所建,另外,從房檐上雕刻的“寧”、“壽”兩字可以看出,這里當年是藥鋪。
后人再入醫藥行當偶然之中藏著必然
沒錯,這里就是濟世堂藥鋪舊址。其創辦人李文秀是這位百歲老人的公公,年輕人的曾祖父。想當年,李文秀是村里的秀才,1865年前后,他在正街上修建了兩座臨街宅院,東邊門面開濟世堂藥鋪,西邊門面開十里香釀酒行,生意很好,李文秀本人樂善好施,與當時的縣令張勇貴交好,常出入縣衙為民排憂解難。他經營的濟世堂,秉承“窮人吃藥,富人拿錢”的宗旨,即窮人抓藥不收錢,富人抓藥收雙份或者多份錢。因此,李文秀在村里很受尊重,口碑流傳至今。他過世后,幾個兒子繼續經營兩個店鋪,直到新中國成立后公私合營。兩套宅院被分給李文秀的幾個兒子居住。1957年當地發大水,全村共有包括釀酒行在內的488間房子倒塌,濟世堂得以幸存。
站在濟世堂舊址前,記者不禁想象出一幅李渡口村版的《清明上河圖》:晨曦微露時分,空氣中彌漫著梨花的甜香,碼頭最先醒來,河里船只往來。寨墻外,有腳夫趕著馱口袋的毛驢,向寨里走來。正街兩邊藥行、酒行、屠行、花行、布行等店鋪陸續開門,街上行人漸多,小販、鄉親,騎馬的,坐車的,步行的,討價還價和吆喝聲不絕于耳……
如今,喧囂繁華已成過往,只有兩個見證過這一切的紅石拴馬鼻兒還鑲嵌在濟世堂大門兩邊的墻上。
時間穿越回當下。記者和幾位老鄉跟著這祖孫倆進入屋內,一共三間,進門靠右手一間是百歲老人的臥室,外面兩間算堂屋。年輕人將老人抱過來,在堂屋的椅子上安頓好:“俺奶前一陣子摔斷了腿,身體更不行了。我天天牽掛得很,今天有點兒空,趕緊跑回來看看她。”
年輕人叫李繼濤,像他的曾祖父一樣,也進入了醫藥行業,在禹州經營著一家中藥材商行,每年營業額超過1000萬元。不僅如此,他還把兩個姐姐引入行,現在她們也各自開了中藥材商行。
李繼濤說,自己從小就聽爺爺講濟世堂的輝煌:“小時候,冬天夜里冷,我跟俺爺就在當門兒這兒圍著炭火爐烤火。俺爺說,‘咱烤火的這個地方,當年就是咱家藥鋪的柜臺,你大爺爺(即爺爺的哥哥)在柜臺里忙著配藥’。現在想想,俺姐弟仨能入這一行,是偶然也是必然。”
李繼濤說,他初中畢業后去禹州當學徒,2003年開始自己當了老板,現在36歲的他入行已整整20年。
鄉愁之中月伴水牽他回鄉來投資
李繼濤告訴記者,早幾年他就想改造曾祖父留下的這座老宅。后來聽父親說縣住建局的人來考察了,說這些都是古宅,是文物,不僅不能拆,還要保護起來,“我們覺得很有道理,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是要保護好,不然將來從外地回來了,連個念想兒都沒有”。
李繼濤帶著記者一行參觀老宅,院中長著一棵棗樹,樹干已經空了大半,但長勢依然很旺。“這樹比這房子還老,現在每年都結棗。”李繼濤的父親李廷杰說。推開第二進房子的大門,只見里面堆滿了雜物。“20年前,俺哥結婚時,這邊是洞房,后來家里另蓋了新房,俺哥才搬走了,現在只有父母和奶奶在這里住著。”
提起奶奶的長壽之道,李繼濤說,“俺奶心胸很寬,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忍忍忍,饒饒饒,忍字沒有饒字高’。我覺得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是忍了,但放在心里了,那還不夠,你還要在心里真正放下,真正釋懷”。
李繼濤說,雖然禹州離老家也很近,“開車用不了半個小時”,但他卻常有“獨在異鄉為異客”之感。“非常想家,這些年走南闖北,但感覺哪兒都沒家好。我小時候俺村口的大月亮又圓又亮,感覺伸手就能摘下來,俺村還有河,大家一起摸魚玩兒水,現在想想都美得很。在外面也漂了20年了,我很想回來……”
記者問:“回來是要重開濟世堂老號嗎?”“那倒不是,我準備承包1000~2000畝地,種中藥材。”對此,村委會主任李付營也很期待:“村里舉雙手支持,你要是能辦成這個事兒,全村老少爺們兒都感謝你,在家門口就能掙錢,多得勁呀。”
貳
傅山峰的傳統村落保護行動
引子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文聯副主席馮驥才在今年的兩會上建議立法保護古村落:“如果你的村落都瓦解了,都面目全非了,都變成現代化的建筑群了,什么樣的歷史痕跡都找不著了,你的故鄉都不存在了,怎么還有鄉愁呢?”
“村中明星”再到訪九旬老人話往事
18日,記者和傅山峰等人一走進李渡口村,就不斷有村民跟他打招呼:“老傅來了”、“老傅又來啦……”村主任李付營說:“看見沒,傅主任在俺村知名度高得很,比好些明星還高哩。”
還有的村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都大老遠地招呼他:“恁又來了?這回是量還是照(測量還是照相)?”不遠處,一位高個子老人推著一個小車顫巍巍地向這邊走來。傅山峰告訴記者:“這老先生92歲了,腦子很清楚,年輕時是卷煙廠的工人,那時候的很多事兒他都還記得。”
傅山峰說,他這些年到各村查看老房子,為傳統民居登記造冊,沒少跟村里的老人打交道。傅山峰讓老先生給記者講講村里的歷史。老先生端起了架子:“我都給你講幾遍了,聽不煩?”傅山峰笑:“我聽過,但是記者沒聽過,你講得好,大家都愛聽。”被這么一夸,老人兩手一拍坐在小推車上:“那就再講講……”
一路上邊走邊看,李付營不斷指給記者看:“當年李渡口很繁華,這里是卷煙廠,那里是局子屋(旅館),這兒是藥鋪,那兒是花行……”
“小橋流水人家”怎樣能留住它?
“小橋流水人家”的鄉村美景令人神往,但真正居住在老舊宅院里的人每天都面臨排污、供電、采光等現實問題,如何做到保護與發展的平衡?
傅山峰說,郟縣也在探索,我們的原則是“文物保護為主,適度開發旅游”,臨灃寨是旅游開發比較早的,但跟其他先進地區比,還需要學習、摸索。
臨灃寨原名水田村,位于郟縣堂街鎮境內。據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河水》記載:“柏水經城(寶豐)北復南,豐溪(今稱灃溪)自香山東北流入郟境,至水田村。一由村南而北,一由村北而東,環村一周,復東北至石橋入汝”,因村子臨著灃溪,后改名臨灃寨,寨內明清民居集中,2003年,被國家文物局公布為中國歷史文化名村。
鄭州大學建筑學院鄭東軍教授長期關注傳統村落保護問題。他說,傳統村落遭破壞是持續了幾十年的老問題,眼下最迫切的是不能再拆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資金和再利用的問題。他還談到了古村落保護的方法問題。“不少老房子沒人住,能否考慮對老房子進行升級改造,設法留住原住民,或者把它們租給城里人,給這些傳統村落注入活力?”
到今年3月,郟縣先后有50個村落被列入河南省傳統村落名錄,有12個村落被列入中國傳統村落名錄,中國歷史文化名村10個,各項數量均居全省縣(市、區)第一,中央已撥付專項資金3600萬元,用于對這些傳統村落項目的保護建設。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文聯副主席馮驥才認為,傳統村落不能盲目搞旅游開發,那會破壞村落的古貌,而是要設法留住原著居民,讓他們有生活來源,幫他們把現代化的技術、設施引進來,讓他們住得舒服。
“這些古建筑留存下來的歷史符號、地域符號很明顯,它反映了村里的歷史,是一個區域優秀傳統文化的記載者、傳承者,每當看到它們時,就能知道并了解這個村的特色,這就是古建筑的價值和意義。”傅山峰說。
對話
傅山峰:“我覺得有寶不亮太可惜”
從1997年當時的建設部、國家文物局等部委發通知,要在全國評選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傅山峰就開始接手郟縣的這項工作,2012年,國家四部局下通知,要在全國評選中國傳統村落,郟縣仍是由他牽頭搞。說起郟縣的傳統村落,傅山峰如數家珍。
記者:為啥對傳統村落、古房子這么感興趣?
傅山峰:我從小生活在農村,對農村的東西有感情,看著老祖宗的東西消失,很心疼。特別是這些古建筑,老房子,是不可再生資源,再不拯救就真的消失了。獲批歷史文化名村和傳統村落以后,國家會給村里撥款,用于古居修繕保護、村民居住環境改善。這對村民來說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記者:郟縣為啥這么多寶貝?
傅山峰:其實去農村轉轉你就會發現,各地都有寶,有寶不亮太可惜,1997年國家著手這項工作,我去農村一看,發現已經有點兒晚了,就像咱去看的李渡口,當年那里是碼頭,是漕運通道,但是現在藍河這條郟縣第二大河已經干涸,太可惜了。當時很多村民在謀劃著拆老房子蓋新的。我勸他們:別拆,將來這房子都是文物,值錢著哩。
記者:組織材料申報很費事兒吧?傅山峰:不僅很費事兒,還要講究策略技巧。我一般剛到一個村子,先找村里的老年人聊,拿錄音機錄下來,回來后整理成文字,還要找專家修改提意見。遞上去的材料要文字配圖片,咱北方的房子造型偏粗獷,又是灰瓦青磚,拍照角度選不好,照片就不容易出效果。我經常趁下過雨去拍,灰瓦經雨水一沖變成深灰色,拍出來的照片很清晰,輪廓分明,雪后拍也好,雪中的老房子很有水墨畫的意境。有一次,我去村民家里拍照,讓他找根繩子系在我腰里,我爬上樹拍雪中古村,從照片上看,咱這古村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