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往里頭瞧來,往里頭看,西游記的故事就在里邊兒……”國慶期間,在北京東岳廟的后罩樓小院,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綢馬褂、滿臉都是戲的小老頭兒,操著洪亮的公鴨嗓兒,吆喝游人來看拉洋片。
一群人圍觀他身邊那個花里胡哨的大木頭箱子。箱子上寫著“箱內演大戲,洋片唱春秋”。幾個人趴在箱子的一個個小圓窟窿上,好奇地朝凸透鏡里窺視。
小老頭兒拉動一根小繩,箱子上的鑼、鼓、镲就“咚咚鏘”地敲打起來。他站在箱子側面,一邊拉繩控制箱內的一張張畫片,一邊眉開眼笑、手舞足蹈地演唱與畫片內容相關的唱詞,時不時還打著竹板來一段,引得圍觀者陣陣喝彩。
小老頭兒名叫張謙,名片上的頭銜兒是:拉洋片表演藝術家。他曾在首屆中國民俗吉祥藝術節上,靠拉洋片說唱表演獲得金獎。他還被南京大學民俗藝術研究室聘為民俗藝術家,經常登堂入室給大學生上民俗課。
張謙出生在北京密云卸甲山村的農家,打小就干農活,“哎喲,我種地可是一把好手呢”。“文革”時,16歲的他參加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學會打竹板、拉胡琴、吹嗩吶、彈三弦,農閑時經常走村串巷出去演出。
“我這拉洋片,并非祖傳,而是半路出家的”,張謙坦言。6歲時,頭一回看拉洋片,他便被其中的小人兒弄得五迷三道。
拉洋片又稱“西洋鏡”、“看洋畫”、“八大片”,是老北京廟會上常見的一種表演。表演者通過說、唱、念、打等形式,結合道具中不斷變化的畫片,講述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民間故事。據說源于元代,民國年間達到鼎盛。但“文革”期間一夜消失。
10年前,張謙在一本雜志上,看到城里的大觀園有人表演拉洋片,立馬便進了城。
到了大觀園,他打聽到拉洋片的道具得兩萬多元,嚇了一跳。但他不死心,回村叫上個木匠偷偷又去了。倆人暗暗記下操作方法和道具尺寸,依葫蘆畫瓢折騰半個月,愣把道具做成了。他又請村里畫板報的小伙子畫了套《楊家將》圖片,自己編了唱詞。
他試著到密云的山頂公園演出,沒想到老少爺們特喜歡,走到哪兒人們追到哪兒,不到仨鐘頭就掙了90多元。張謙“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心想:“當大工一天才掙兩塊錢,干脆靠拉洋片為生吧。”
北京拉洋片的祖師爺“大金牙”、“小金牙”早已過世,張謙無師可拜,于是自成一派。一開板用天橋的老唱腔,中間穿插西河調,再來段北京老調,外加四平調小緊口,行腔張弛有度,音調抑揚頓挫,該哭哭,該笑笑,演唱起來完全入了角色。行家對他表演的評價是:“如入無人之境”。
一年春節,北京市民間藝術家協會邀請張謙,大年初一到勞動人民文化宮舉辦的廟會演出,他欣然答應?蓮拿茉瓶h城到勞動人民文化宮,有一百多公里。除夕夜沒人肯出車,他便蹬著三輪頂著寒風,騎了11個鐘頭,直到凌晨五點半才騎到了文化宮。累得他“連車都下不來了”。
在北京演出出了名,張謙又帶著道具,遠走他鄉,在成都演了3年,杭州演了兩年,還去南京、濟南、深圳、太原等地演出。“真累得賊死。有一次從早上8點演到晚上9點,生生把嗓子唱啞了。”他笑嘻嘻地說,“這拉洋片和觀眾零距離,玩不了假的。”
憂慮這門民間藝術失傳,張謙收了倆徒弟,可教了幾個月倆人都打退堂鼓了。“有個拜我為干爹都沒學會。”他轉而正色道,“甭看拉洋片一人能演一臺戲,干這個一心得四用,說唱、表演、擊打、操作,沒文藝細胞,不下點功夫,學不來。”
自打兩年前“拉洋片”這一傳統民間藝術,被列入北京民族民間文化保護項目,張謙更是鐵了心。“這輩子就打算拉洋片了,直到干不動為止。”他樂呵呵地說,“我沾了它的光,沒它,我一農民能坐飛機出國?”
今年2月,張謙應邀來到奧地利,在3個城市的敬老院、大使館、學校表演了12天拉洋片。“每人看兩眼就得趕緊走,后面排著大隊等著呢。”臨走前,應奧方請求,張謙把拉洋片的木箱子,留在了維也納民俗博物館的中國廳。
眼下,54歲的張謙,自制道具、自繪圖片,自編自演,天南海北地拉洋片。他自稱“活得非常瀟灑。錢多錢少我是掌柜的,賣點兒力氣我值。”
近日,張謙又收了倆徒弟。因為,這門民間藝術“得有人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