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該將樹保護起來了!這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寶貝啊!”與郭憲周老先生一樣,談到關于千年社柏的保護問題,55歲的徐英喜就氣不打一處來。 徐英喜是老城鎮西關村黨委副書記,30多年來,他一直在默默地做著保護古社柏的工作。有人說,他是個古社柏的義工。
與文質彬彬的原長葛縣志總編室主任郭憲周老先生不一樣,徐英喜看上去更像個“粗人”,他黑紅的臉膛、銳利的眼神,仿佛隨時保持著與人決斗的激情。
一談到古社柏,徐英喜的焦慮和憂患感就溢于言表:“看看這些樹都成啥樣了?長壽柏、發財柏,被人摸來摸去,樹都成了石頭!”
早在幾年前,徐英喜就開始和有關部門聯系保護社柏的事兒。有一天,徐英喜看到古社柏上長滿了蟲。因為害怕蟲子毀掉這些寶貝社柏,徐英喜就立即跑去請治蟲專家。
秋天里,草長得很深。因為怕火燒了古樹,徐英喜就找有關部門反映情況,要求他們派人來割草。
1995年農歷正月初九,幾個孩子在古社柏前烤火,不想燒著了古社柏,火像受驚的蛇似的一躥老高。徐英喜急得不得了,連忙發動村民提水救火。
因為救火心切,徐英喜噌噌噌幾下爬上樹頂,從空洞的樹冠里往下一桶桶倒水。水雖然倒了不少,可火還是躥了上來。柏樹中含有油質,燒起來太容易了!火苗沒壓住,徐英喜也被燒傷了。
幸虧消防人員及時趕到,終于將大火撲滅。
這次大火撲滅之后,徐英喜得到的最大的獎勵是這樣一句話:“表現不錯!”
徐英喜不在乎什么獎勵不獎勵,他在乎的是樹。對他來說,能把樹保住,比什么獎勵都好。徐英喜雖然沒有太多的文化,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但他知道,這些社柏都是老樹,而且是活了2000多年的漢代的樹,是國家的寶貝,所以就該保護。
實際上,這些社柏確實都是寶貝。這些古樹是中國古代社祭的最好的見證,其中深藏著中國獨特的民俗文化。
按照文獻記載,長社由社樹暴長得名,那么“社”是什么呢?
《說文·示部》中說:“社,地主也。”《禮記·月令》中有言:“社,后土也,使民神焉,神其農業也。”這里說得很明白,社是土地神,是古人對土地的一種崇拜。
遠古時代,先民們看到萬物皆由地生,萬物皆由地載,他們只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在心理上難免對土地產生敬畏。
農業民族以種植谷物為生,谷物收獲的多少直接影響著他們的生活,故而祈求土地賞賜更多的糧食、用祭祀報答土地的恩德就成為原始先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從宗教發生學的原理推測,最初,先民們可能崇拜和祭祀所有的土地,因為他們相信每塊土地都有神在冥冥之中控制著。后來,由于認識的深化,先民們只祭祀其中的幾塊或一塊土地。正如《禮記·郊特牲·疏》中所說:“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廣博不可遍敬,封五土以為神。”
先民們祭祀某幾塊或一塊土地,但他們并非祭祀土地本身。事實上,他們崇拜的主要是土地的力量即地力。他們認為這種地力,就表現在由土地里生長出來的植物里面。在所有的植物里,樹木最大、最魁偉挺拔,所以也最易成為崇拜的對象。
《論語·八佾》曰:“哀公問社于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松、柏、栗都是比較高大的樹種。
實際上,在古人那里,社樹并不像《論語》中說的那么劃一,只要土地適宜,什么樹木都可以成為社樹。
古人認為,社樹是地力的象征,土地的靈魂就附在這社樹之上。所以《淮南子·林訓》云:“侮人之鬼者,過社而采其枝。”采枝即傷了社神,是大不敬的事。
人類走出原始社會后,生產力雖然得到相當的發展,但是祭社活動并沒有因此而停息。先秦時候,不僅春播秋收的祭禮,幾乎一切重大的活動都要在社里舉行。如征伐、建國、登基、祛災等事項,都必須到社里祭祀、祈禱或占卜吉兇。社成為最重要的宗教活動場所。
長葛的“社柏”,蒼勁古拙,歷史悠久。根據文獻和傳說來看,這兒應當就是古代祭社的場所。唐宋以后,民間祭祀土地的儀式漸漸換了地方,挪到了城隍廟或土地廟里舉行,原來的社逐漸就被人們冷落了。所以,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長葛的社柏是相當珍貴的,它是我國古代“社”的活化石。
徐英喜雖然講不出上面的這些條條框框,但他懂得社柏的珍貴。
那場大火燒傷了社柏,也燒疼了徐英喜。大火之后,他立即上書縣人大,提了40條建議。關于古樹的保護,他提了四點,一是蟲害,二是防火,三是旱情,四是立碑,建立制度。
徐英喜家里放著半通碑,是清代的碑,碑文的內容是關于古社柏的。在這篇碑文中,記載著每棵古社柏的名字和來歷。
據說,清代時,當地的崗張村有個張某在京做官。有天夜里,張某做了個夢,夢見家鄉的柏樹們來找他,求他給取個名。醒來后,張某便提筆作文,記載了每棵社柏的名字和來歷。
1973年,從部隊轉業的徐英喜在挖一口被泥沙淤住的水井時,挖出了這半通碑。他想把石碑交有關部門保管,卻沒人接收。
到如今,這塊碑已經挖出20多年了,還閑置在徐英喜家里。
南方一家大公司知道這塊石碑的情況后,就來找徐英喜,想買去作商業用途。徐英喜拒絕了,他認為,這是寶貝,不能作商業用途。
“我認為這石碑很有價值,但就是沒人管!”提到這件事,徐英喜就覺得委屈。
對于這些社柏,郭憲周老先生的認識要更深些。
郭老先生說:“中國歷史上,社既是地方組織,又是個祭祀的場所。過去祭天祭地,北京的天壇就是祭天的,祭地的壇是方的,用黑白紅黃棕五色土合成社壇,象征著土地生長萬物、養活人類。社是土地神,谷神。社在部落時代叫丘墟,夏商時代叫聚落,向封建時代過渡時叫社,長葛的社樹實際上就是代表了這段歷史!”
郭憲周老先生介紹說,清代以后,社柏所在的這個地方的社祭色彩便開始淡化,在解放前有段時期,這里立了一個臺子,兩個石柱,成了一個殺人的地方。
“我十一二歲的時候,還見過那殺人用的石柱子。那時候小,別的都記不得了,只記得這地方很荒涼、很荒涼!”
2000多年了,社柏所在的地方,功用自然少不了變化。這里曾經熱鬧過,也曾經荒涼過。在這熱鬧與荒涼中,社柏們從幼小走向茁壯,又從茁壯走向衰老。(原標題:“探訪長葛千年古社柏”系列 古老社柏見證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