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船工號子中的相當一部分,是與船工們的生產生活息息相關的,是他們水上或陸地生活的的形象寫照。下地勞作,操持家務,喂養禽畜等等必須進行且習以為常的生活場景,對他們來說早已爛熟在心,感情一旦有了表達的愿望和載體,這些內容自然而然就成了首選。
平常生活入號來,
日落西山日平西,
抓把瞎秕去喂雞,
公雞吃食咯兒呱叫,
母雞吃食俏滴滴。
偃師市山化鄉石家莊村一處古樸的窯洞院里,89歲的程滿倉老人首先說出的是這樣一個船工號子,我們感嘆以他年屆90的高齡竟然能把幾十年前的一曲號子記得清清楚楚,我們也感嘆這首號子本身的生動與形象,“公雞吃食咯呱兒叫”,多么具有生活情態的描述啊!就在寫這篇稿子的時候,我不止一次憶地起童年所經歷過的那種樸素祥和的鄉村生活,一種久違的感動和親切撲面而來,小小的農家院里,窄窄的鄉村街道上,那一幕幕農人喂雞的場景在腦海中翻騰跳躍,像過電影一般,甜蜜的回憶反復著,揮之不去了。還有這個“俏滴滴”,怎么就是個神來之詞呢!擬人擬得太準確了,多少漂亮的形容詞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了。這只害羞的母雞,你想象她啄食的樣子,竟然風情萬種呢。
日落西山黑扭扭,
黑小趕了個黑虻牛,
種了二畝黑坡地,
打了二升黑黑斗。
遠觀南山一廟堂,
姑嫂二人去降香,
嫂嫂降香求兒女,
小姑降香求商郎,
再過三天不降香,
架起包袱走他娘。
老船工們說唱這些號子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一種沉醉安詳的神態,好像口中說著的,不是一首簡簡短短的船工號子,而是年輕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讓人羨慕讓人高興的事兒。他們嘴上不說,但我能理解,不管時光過去了多少年,但在他們內心深處,曾經牽腸掛肚的船工號子已經沉淀成一種永恒的掛念,一旦說起,他們就會把自己擱放到以前的風風雨雨中,那飽蘸著濃厚生活汁液的長短句讓他們迷戀,讓他們如癡如醉。
再看下面一首號子
日頭出來往上朝,
照住北京盧溝橋,
盧溝橋上長大樹,
樹大根深長得牢,
大樹底下長小樹,
小樹上面發枝梢。
好像是它的親兄弟或親姊妹,老船工們又說出這樣一個號子
太陽出來往上朝,
照見東寨老婆窯,
老婆窯前長大樹,
樹大根深長得牢,
大樹頭上分丫杈,
丫杈頭上發枝梢。
完全是順口溜,也確實沒有什么大的含義和意義,簡單明了,淺顯直白,只不過就是押了點韻。你或許會想到,這是一個船工或一群船工在玩的文字接龍游戲,假設多個人吧,有人首先觸景生情起了第一句,其他人的創作激情被引發出來了,接著就對上了。因為沒有文字功底和文學素養,他們所能對的,只能是口語化的俚語俗言,借以表達的對象只能是自己較為熟悉的事物或生活場景。你一句,我一句,也可能是思考半天,也可能是脫口而出。就這樣,一首樸素率真,沾滿著生活露珠,散發生活氣息的的船工號子誕生了。他們叫喊著這樣的號子,穿行在大河大谷中,斗風搏浪,磨煉人生。
還有一種船工號子,極具哲理性,它是船工們多年生活經驗積累后的爆發,是對世情百態的看透和認知,是一種經歷和體會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