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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歷史記載與傳說
鑄鼎原聚落遺址位于河南省靈寶市的最西部,是豫、秦、晉三省交界地,雞鳴聽三省,正好處于黃河最后一個大轉彎弧線的外沿。這里南依秦嶺,北瀕黃河,東出函谷關接中原大地,西過潼關進關中平原。遺址所在地,位于黃河二級臺地,海拔高度在350-690米之間。深厚的黃土被從秦嶺流入黃河的二條支流切割成一個大土原,聚落遺址群的大多數遺址位于其上,地理座標為東徑110°38′-110°50′,北緯34°28′-34°37′。山水相宜,土壤肥厚,氣候溫和,環境優美,物種豐富,交通便利,是一片最適應人類居住之地。
從歷史學和考古學的角度看,仰韶文化中期的廟底溝文化年代,正好與傳說中的黃帝文化時期相同。在鑄鼎原地區,有許多與黃帝文化有關的記載和傳說。
《史記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首山,秦嶺東端,東為首,故曰首山。荊山,在首山其中,今仍名荊山,山下有荊山村,古今使然。兩山均在鑄鼎原聚落遺址群南,成屏障之勢。首山有古采銅礦洞,有自然銅礦石,有古人采用燒炸法采銅的燒結塊和打砸塊石遺跡;荊山上有一玉石峰,其北側有采玉洞。
在鑄鼎原上,現存有黃帝廟(又叫鼎湖宮)遺址!恫┪镏尽份d:"黃帝登仙,其臣左徹者,削木像黃帝,率諸侯以朝之。"《綱鑒易知錄五帝紀》有:"帝采首山之銅,鑄鼎于荊山之陽。鼎成,崩焉。其臣左徹取衣、冠、幾杖,而廟祀之"等記載。靈寶的一些地方史志中,也有"鼎湖宮,漢武帝筑三輔皇圖,云出湖城"、"唯此有廟,創自漢唐,斷碑可識"等關于黃帝廟的記載。由此可知,早在黃帝的臣子左徹之時,就在鑄鼎原上為黃帝建廟祭祀,最晚,也在漢武帝時期。如果此說有疑,那么,在原黃帝廟的遺址處,隨處可見的仰韶文化中期石器、陶器殘片和漢代的板瓦、筒瓦、磚塊遺物等可以佐證。
今靈寶黃帝陵始祖殿,存有一塊唐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間的石碑一通,曰"軒轅黃帝鑄鼎碑銘并序",碑銘、序共173字,陰刻篆書,記載黃帝在鑄鼎原鑄鼎得道施仁之事。有"黃帝守一氣,衍三墳,以治人之性命,乃鑄鼎茲原。鼎成升天,得神帝之道"等文。
此類記載歷代尚多,不一一列舉。
在遺址群上及周邊地區,還有很多山名、地名、村名等,也都與黃帝時期的文化傳說和記載有關。如:首山、荊山、夸父山、蚩尤山、軒轅臺、嫘祖山等山名。桃林--夸父逐日所用手杖化之;鑄鼎原--黃帝鑄鼎處;龍須溝--黃帝乘龍升天,臣民抓住龍須掉落之處等地名。村名有:三圣村--因該村原有三圣廟而得名,祭伏羲、神農、黃帝三圣;五帝村--以該村原有五帝祠而得名,供奉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五帝;喬營村--黃帝母親有嬌氏住地;東倉、西倉村--傳為倉頡住地;桑園村--嫘祖植桑養蠶地;漏底村--村人將"爐底"之意讀轉而名,傳說為黃帝造爐鑄銅之地,等等。
誠然,在我國各地,關于黃帝的記載和傳說很多,但象鑄鼎原地區如此之多,且多而成群,連而成片,并且地上傳說與考古學所獲取的地下史料相印證,不能不驚奇地承認古史傳說實為一個半睡半醒的夢,折射出了真實歷史的影象。
二、調查情況
從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各級文物部門對鑄鼎原遺址進行了一系列的考古調查。從當地文物工作者到國家、省、市文物專業機構,從個別遺址到整個遺址群,從地面遺存檢識到考古勘探,從考古學單學科到考古、歷史、環境、人文多學科結合。總之,從一般性的調查到比較準確、詳實、可信的科學調查,終于使這個遺址群的本來面目越來越清楚地顯現出來。
正式的考古調查共進行了6次,分為5次地上調查和一次重點鉆探。
1956年,靈寶文物工作者首先發現了遺址群中的北陽平遺址。之后,于1980年、1984年,由原洛陽地區文物處組織了兩次調查,主要是弄清了北陽平遺址的范圍、包含物年代等。1988年,當地文物部門又組織了第三次調查,為北陽平遺址建立了"四有"檔案。1998年,由河南省考古所領隊,組織市、縣兩級文物部門,以北陽平遺址為重點,對周邊其它遺址進行調查。這次調查,對北陽平遺址相關內容進一步確定,劃開了與北陽平遺址有較大距離間隔的下河村遺址和喬營遺址,確認北陽平遺址長3000多米,寬300-500米,總面積近百萬平方米,為鑄鼎原聚落遺址群中面積最大的遺址。同時,又調查發現了周邊屬于仰韶文化時期的32個遺址。1999年2月至3月,由河南省考古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河南一隊、三門峽市文物工作隊和靈寶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組成的聯合調查隊,對鑄鼎原聚落遺址群進行了第五次拉網式調查。這次調查歷時近一個月,調查涉及鑄鼎原周圍陽平河流域和沙河流域的25個遺址。其主要成果有:①弄清了遺址群的年代及傳承關系,即:從前仰韶時期、仰韶早中晚期到龍山文化,其文化序列是存在的。②仰韶文化早期遺存與豫西、晉南和秦東同期遺存有較多共性,但也存在差異。③各文化階段遺址的數量和規模不等。其中,以仰韶文化中晚期遺址數量最多,且大遺址最多。④仰韶文化居民在此處的生存環境演變比較穩定,但受氣候、水文等自然因素影響也很明顯。⑤人文環境調查中,發現大量與黃帝文化有關的地名、山名、村名和傳說故事。
為了有目的對鑄鼎原地區的仰韶文化進行發掘研究,1999年聯合調查結束后,由以上四單位組成的聯合考古隊開始對遺址群中的西坡遺址(面積40萬平方米)進行了幾次試發掘,并于2004年10-12月,對西坡遺址進行了全面系統的考古鉆探,初步探明了該遺址的居住區、南北壕溝、作坊區、墓葬區等大體布局,為進一步了解遺址的整體布局、特征與性質等奠定了基礎,提供了依據。
通過調查和鉆探,到目前,對鑄鼎原聚落遺址群初步取得了以下一些成果:①基本摸清了遺址數量,已確認的遺址數為35處。②作為聚落遺址群的模式是存在的:最大的遺址近百萬平方米,最小的2萬多平方米,且大、中、小成體系排列。③弄清了遺址群的時代及傳承關系。在35處遺址中,前仰韶時期1處,占3%;仰韶早期12處,占34%;仰韶中晚期19處,占55%;仰韶晚期至龍山時期3處,占8%。④發現了該遺址群與黃河三角區的晉南、秦東地區的同類文化的同異。⑤初步探尋出遺址先民生存的地理、氣候和環境變化。⑥確認該遺址地下遺存與地上人文傳說是同時期史前文化現象,且關系密切。⑦對西坡遺址的鉆探,為今后有計劃、有目的科學發掘提供了依據。⑧使鑄鼎原聚落遺址群越來越引起學術界、社會的重視。北陽平遺址由一個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先后晉升為省級、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三、發掘成果
該地區的考古發掘先后共進行過7次,其中:北陽平遺址2次,西坡遺址5次。
北陽平遺址:第一次發掘于1982年8月,由洛陽地區文物處組織,在北陽平遺址中部,發掘面積175平方米,共清理房基2座,墓葬13座(含3座戰國墓),灰坑11個,出土文物200多件(其中完整器物27件),主要有泥質紅陶罐、彩陶盆、陶甕、陶缸和石斧、石鏟、穿孔石刀等,年代為新石器晚期。第二次發掘時間為1999年11月至12月,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三門峽文物工作隊、靈寶文管會組成的聯合考古工作隊(以后發掘均由聯合考古隊主持)發掘,在北陽平遺址中部,發掘面積320平方米,發現仰韶時期灰坑24個、墓葬2座、房基3座,出土各類陶片、石器、骨器共數10萬件,經整理,較完整的有110件,其年代為仰韶文化廟底溝一期。出土器物種類多、制作精、火候高、紋飾簡單流暢,構思新穎。典型器物有:口徑94厘米的大缸、90厘米的黑陶大盆、50厘米的夾砂大缸、超薄大型紅陶小口尖底瓶、陶塑藝術人頭像,特別是在2塊彩陶盆沿上發現類似文字符號等,這些在其它的同類遺址少見,顯示出北陽平遺址的與眾不同。
西坡遺址:如前所述,為了進一步了解鑄鼎原聚落遺址的文化內涵,聯合考古隊選擇了該遺址進行解剖麻雀式發掘。該遺址在遺址群中屬于中大型,主要文化內涵為仰韶文化中晚期,即廟底溝一期。位于遺址群中東部,夾于兩河之間,地勢南高北低,海拔高度為456-475米。2000年10月至12月、2001年3月至5月、2001年11月至2002年1月、2004年4月至7月、2005年4月至7月,共進行了5次發掘。其中:前4次是隨機選址。第一次,在遺址南區,發掘面積400平方米,發掘遺跡有灰坑、蓄水池等;出土器物,陶器有盆、缽、罐、小口尖底瓶、似文字刻符陶片等20類,石器有斧、鏟、刀、杵等7類,骨器有簪、鏃等3類,動物骨骼以家養豬為主。其主要收獲:一是以家養豬為多的動物骨骼,顯示出家養動物在當時人們生活中占比例較重。二是發現的蓄水池,可能是利用自然洼地經人工加工并長期使用的水利設施,提供了仰韶時期人們的用水方式和利用自然環境的直觀信息,在目前已有的考古發掘中,尚不多見。第二次,在該遺址北區偏西,發掘面積550平方米,發掘遺跡有房基3座,占地面積分別為F104約106平方米,F102約98平方米,F3約52平方米;灰坑6個;灰溝1條。出土器物陶器有盆、碗、缽等21類,石器有斧、刀、球、飾品等7類,骨器有笄、鏃、牙飾3類,動物遺骸有豬、狗、鹿等20多種。這次發掘的主要收獲是:①房基面積較大,形狀相似,布局結構規整,建造工序程序繁多,且基本一致,顯示出一種十分成熟的建筑水平。②灰坑大致同時期,大多數大且深,疑為非單體家庭所用。③出土器物體量較大,制作精致,且有鸮豬形藝術飾品。④動物類遺骸中,家養豬占90%以上。⑤石質生產工具較少,疑非普通民居聚落遺址。第三次發掘位置位于第二次發掘的南部,發掘面積約650平方米,發掘遺跡有特大型房基1座(編號F105),蓄水池2座。特大型房基占地面積516平方米,室內凈面積就達204平方米,四周設回廊,地基、居住面、柱洞基礎等處理十分考究。據現場分析,其建筑程序分:①地基處理。②夯筑墻壁。③栽立木柱。④鋪設柱礎石、地坪、在房基夯土上墊5層夯土。⑤挖門道、火膛、加工室內柱洞、栽柱。⑥加工居住面(分5層進行處理)。⑦修筑地面以上墻壁。⑧在房基四周和門道兩側挖柱洞、栽柱。⑨搭建房頂及門棚等9道工序?梢娖湓O計嚴謹,氣勢宏偉,工程浩繁,技藝精湛,為中國建筑史的創舉,絕非一般民用建筑!它的發現,是仰韶文化研究的重大突破。另外,這次發掘兩個蓄水池,其一長、寬、深分別約20、9.5、12米,其二長、寬、深分別約19、2.5-9.5、1.55米,也為人工加工而成,距第一次發掘的蓄水池約100米,這些蓄水池顯然與大房子有密切關系。第四次發掘開探方距離第三次的特大型房址南約50米,發掘面積800平方米,又揭露出一座特大型房址(編號F106),占地面積約296平方米,室內面積約240平方米,無回廊。其建筑工藝程序與第三次發掘的F105特大型房址基本相同。有意思的是,兩房址相距近,相互對應,對參照理解西坡遺址的大房子群建筑布局意義重大。第五次發掘,是聯合考古隊對整個遺址進行全面鉆探的基礎上進行的,所以,發掘的目的性、計劃性和針對性較強,主要是探索該遺址的其它功能布局。這次發掘面積1360平方米,分別揭露了仰韶文化中期墓葬區和北壕溝。墓葬區位于南壕溝以南,揭露面積1240平方米,發掘墓葬22座,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無葬具,均為單人仰身直肢葬,除一座墓無二層臺外,其余都有生土二層臺。其封土為異地所取的黃粘土,并摻有紅褐色土和青灰色草拌泥。出土器物除陶、石、骨等質地外,還發現了數量較多以鉞為主的玉器。北壕溝揭露面積120平方米,壕溝呈東西走向,文化層自上而下分別為西周、廟底二期、仰韶文化晚期和中期,其中以仰韶文化晚期堆積最為豐厚。這次發掘確認了北壕溝的走向、深度和文化層年代;首次確認了仰韶文化中期中原核心地帶的墓地,其二層臺的出現、墓室封泥、首次出土玉器和風格獨特的隨葬陶器等新鮮資料都為西坡遺址的考古研究增添了新的內容。
西坡遺址,每一次發掘都有嶄新鮮活的內容面世,令人耳目一新,大開眼界,為認識仰韶文化中期的建筑規模、居住布局、農牧業發展、水利設施建設、手工業制作水平、喪葬習俗和聚落防護設施布局等都提供了難得的實物佐證,表明中原地區的史前社會結構很可能從仰韶文化中期開始出現了意義深遠的復雜化傾向,無疑為鑄鼎原聚落遺址群探索研究提供了一個十分典型的例證。
四、結論與思考
總之,通過多年來的考古調查和試掘,對靈寶鑄鼎原聚落遺址群的探索研究,已初步取得了不少喜人的成果。該遺址群規模宏大:范圍近30平方公里,總數至少35處;等級明顯:遺址、房址、墓葬等均存在明顯的等級差別;年代跨度長:從前仰韶文化到龍山文化時期,至少4000年左右;盛衰鮮明,屬于仰韶中晚期的廟底溝類型遺址占總遺址數的55%,說明廟底溝文化是這個聚落遺址群最發達的代表性文化,數量多,規格高,而其他時期遺址數量少,規模;出土遺址遺物類型新、規格高、制作精,如特大型房址、人工蓄水池、多數有二層臺的仰韶中期墓地、以帶孔玉鉞為主的玉器、風格獨特的特大型陶器、刻符陶片等,都填補了這一時期考古發掘成果的空白;考古學文化和人文傳說文化的不謀而合,等等。這一切,都為研究中原地區甚至全國史前社會的社會結構、性質、生產力發展水平等都提供了十分珍貴有力的資料。盡管目前對已知的一些現象定性還為時尚早,但毫無疑問,它們對探索中原古代文明的起源、特點、進程、影響和動因,都具有重大意義。鑄鼎原聚落遺址群如一部龐大厚重的史書,需要我們一頁一頁地逐步揭開,去探尋中華文明迷落的源頭。(原標題:靈寶鑄鼎原聚落遺址考古回顧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