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著邙嶺的盤山道向黃河邊走。桃花峪最大的一片野生桃林,就在這條盤山道邊接近黃河南岸的一處山坳里。
這條路選的方位真好。在任何一處,都可以一覽無余地看見黃河蒼茫的河面。節(jié)前來這里滑雪,我曾經(jīng)獨(dú)自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似乎只有七八個彎道就到了河邊。那時候看見的黃河是凝固沉默的,是冰雪與黃沙河底間錯的景象。此刻,在三月的暖陽里,黃河底的綠汀之間,有寬寬窄窄的蜿蜒的水流;河心水深處,淡藍(lán)的氣墊船在緩慢地游走。
在這樣風(fēng)情的彎道上逛著,知道有一片桃林等在前面,心里的春天在有滋味地生長。
到了。在看到桃花之前,先看到了小小的蜜蜂和冰藍(lán)的蝴蝶。那些灼灼的桃花,迎面鋪開。很香啊,有人說。我說,好像聞不到。不知誰喊,你走進(jìn)去,到花深的地方去。從桃樹的枝椏下面穿過,被他們不停地拍照。我在照片上,有時候笑得幸福,有時候笑得很瘋,有時候做出一臉憂傷。看看他們,男人似乎都很帥,女人似乎都很艷麗。在這樣的陽光和桃花里,想象自己是個美女,真是很過癮的事。
玩夠了,到黃河灘上去跺泥。黃河灘上的泥地?zé)o論看上去多結(jié)實(shí),跺一會兒就會水淹淹的,像是一片小小的沼澤。旁邊是一艘廢棄的舊船。大家擁到一起,在舊船邊合影。
回程走的是陡直的近道。有人折了柳枝,做成大大小小的柳笛。含一支在嘴上,就想起了很遠(yuǎn)的過去,那些做柳笛的時光,那些感受事物的天性而渾然不覺的年紀(jì)。這樣漫長而疾速,路上有許多令人遺憾的岔口,而我,懵懵懂懂的過來了,并不曾意識到人的面容和質(zhì)地中,沾染了多少灰塵。看著身邊這些明白而能快樂的人,我慶幸我還懂得,該如何不斷地清洗自己。
今天是詩人海子的忌日。想起他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三月二十六日。而我們在回程的車上,卻在以詩取鬧。大家逼其中一個愛鬧的“賦詩一首”。他便站在中間,聲如洪鐘地誦道:三月……大家繃著不響。他又念,三月……我說,你這三月,是去年的三月吧?再不接,就是今年四月了。大家嘩的笑了。他念了三句,停下,說,至少再來一瓶酒,才有第四句。別人就打岔說,你這也太貴了,我整了八句,喝的才不過大碗茶。又有人說,我們一句沒念,也喝了大碗茶。我忍不住大笑,說,這正是——殘句賴得桃花酒,無詩白喝大碗茶。又是笑倒一片。
原諒我們吧。今天是這里的桃花節(jié),是我們的春暖花開。我們都愿意快樂地活著,哪怕庸俗,哪怕漂浮,哪怕心里偶有惘惘的灰暗。【原標(biāo)題:桃花峪里桃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