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驢肉湯美得很，不喝，豈不枉來洛陽一趟！”２００３年６月１日的早上，陪同采訪的劉安先生非拉著記者去喝驢肉湯不成。

　　湯很好喝，記者喝了兩大海碗。出了湯館，劉先生指著馬路對面的一個龐大工地問記者：“知道這兒是什么嗎？‘天子駕六’！這在世界上可是獨一無二的，往后，洛陽的馬要比洛陽的驢更厲害了！”

　　原來我們在天子墓前喝了驢肉湯！而這天子，就是周公的侄子侄孫！

　　去年８月，洛陽市在修建廣場時發(fā)現(xiàn)了震驚世界的東周重要文化遺跡——“駕六”的“天子之乘”。據(jù)史書記載，只有“天子”方可“駕六馬”，“天子駕六”是全國迄今首次發(fā)掘的夏、商、周的重要遺存，其保存之完好、規(guī)模之宏大，堪與秦始皇兵馬俑媲美。

　　周公在洛邑建了兩座城，一座“王城”（今王城公園附近），一座“下都”（今白馬寺東）。在“王城”之上，隋唐又建了都；在“下都”之上，漢魏又建了都。隋唐故都遺址、漢魏故都遺址現(xiàn)都是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王城四面各有三門，共十二門，道路九經(jīng)九緯，各寬九軌（道路寬為車軌的九倍）；環(huán)城道一條，寬七軌；向四方輻射的道路四條，各寬五軌。王宮建在中央大道上，共有五門，內有六寢。左邊建有祖廟，右邊筑有社稷壇，前面設朝，后面設市（場），王城是周王朝接受東方諸侯朝拜的處所。下都城的建設規(guī)模比王城小，是商裔奴隸主貴族集中居住的地方，也是駐兵的處所。

　　著名建筑規(guī)劃專家鄭孝燮認為，《周禮》是“體國經(jīng)野，都鄙有章”（統(tǒng)一規(guī)劃都城及其郊野，使城內與城外的建設納入章法）的“紅線”。這條“紅線”貫穿中國古代都城規(guī)劃建設，影響至明清的北京。盡管都城規(guī)劃建設從內容、形式上都有很大的發(fā)展，卻始終沒有脫離《周禮》這條“紅線”，而依《周禮》營建的中國第一個都城，就是洛邑。

　　一千多年后，隋煬帝也依《周禮》營建了洛陽，并于大業(yè)二年登臨位于周公廟旁的則天門（后唐睿宗避母武則天之諱，改名為應天門），宣詔天下遷都洛陽。隋煬帝雖建都依了《周禮》，但卻對周公任命官員的方法進行了大膽的革新。大業(yè)二年，科舉制誕生了。

　　隋煬帝始置進士科，是科舉制創(chuàng)立之始。人們大都認為，楊廣和秦二世胡亥一樣，是中國歷史上最壞的皇帝之一。其實，楊廣廢除以門第取士的傳統(tǒng)制度，代之以科舉制加強皇權，對推動歷史的進步影響深遠。隋煬帝再一個功績，就是開鑿大運河。他先后疏浚了由黃河進入汴水，再由汴水進入淮河的通濟渠，從淮河進入長江的邗溝，從京口（今鎮(zhèn)江）到達余杭（今杭州）的江南河，另外還開通了向北到達涿郡（今北京）的永濟渠。大運河對以后的中國歷史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元朝、明朝和清朝之所以建都北京，從經(jīng)濟上來看，不能不說和大運河對物資供應的有力保證有著很大的關系。既然我們對于秦始皇修建長城沒有完全否定，那么對于楊廣開鑿大運河也應該給予肯定。總之，楊廣至少應該是個毀譽參半的皇帝，這樣才符合歷史事實。

　　隋煬帝驕奢淫逸，但他在中國帝王中絕不是最壞的，從當時背景看，他也并不比別的皇帝更暴虐。如果大膽地設想一下，沒有大運河，或許唐太宗李世民也會去開鑿的。所以，貞觀之治的功績里面，是不是有隋煬帝的功勞呢？

　　中國歷史有兩個循環(huán)很相似：第一個，亂世的春秋戰(zhàn)國，短命的秦，長治久安的漢；第二個，亂世的三國兩晉南北朝，短命的隋，長治久安的唐。“大好頭顱，誰當斫之？”隋煬帝想來也是個明白人。

　　后來，在隋煬帝命名的則天門上，一個比他明白的女人登基稱帝了。在唐朝初期的三個皇帝中，有兩個是她的丈夫；她之后的１７個唐朝皇帝，都是她的兒孫，而使李唐王朝重重“頓挫”了一下的，也是她；她死后，立了一塊碑，上面沒留下一個字。這個女人就是武則天。

　　相傳周平王的小兒子出生時，手上的紋路是個“武”字，因此改姓武。武則天根據(jù)這個傳說，宣稱自己是周王的后代，她建立的王朝也叫周，而她改唐為周，宣詔天下的地方，就是周公廟旁邊的則天門。

　　武則天晚年經(jīng)常做著一個同樣的夢——輸棋。一天，她問大臣狄仁杰這是怎么回事，狄答：“陛下輸棋是因為陛下沒有棋子，沒有棋子，焉能不輸？”棋子即其“子”也，狄仁杰學起周公解夢，頗具深意！

　　“陛下必須立親生之子為太子，這是當然無疑的。如此，則陛下千秋萬歲后，得長享宗廟，乃是身為帝王之母。若（武）三思立宗廟，豈有侄祀姑母之理？陛下試想，侄與子孰親？即使兒背叛其父母，母子終歸是母子。陛下何以能保侄輩不忘其姑母呢？”狄仁杰終于說服了武則天，這基礎，當然是周公在洛陽制定的《周禮》——武則天相信身后祭祀之重。

　　在武則天臨終之際，張柬之等人逼其讓位于睿宗。因為武則天很重視身后的祭祀，所以在她的遺言里，武讓后人以“皇后”的身份祭祀她，不要把她看作“皇帝”，而要把她看作她親愛的丈夫高宗的賢妻！

　　一個膽量超人的女人，就這樣又拜倒在周公的禮樂之下。

　　但武則天身為女人，當上皇帝，這件事情的本身，就是歷史的進步。到了宋代，果然出了個思想更為開明的變法者，他就是王安石。他的名言是“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懼，祖宗不足法，圣賢不足師”。當然，反對王安石變法的人也和王安石一樣光照千秋，如司馬光、蘇東坡等。歷史就是這樣，在變與不變中前行。

　　１９５９年開挖中州渠時，這座承載著洛陽舊夢的應天門幾乎被破壞殆盡。１９９２年，國家文物局撥專款１００多萬元修復應天門遺址，但只是修了個周公廟旁的東闕墻墩。１９９８年１月１３日，它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因為它承載了中華民族太多的光榮與夢想，因為洛陽作為古都，給我們留下來的東西太少了，除了一些古都的附屬物，如龍門石窟、白馬寺、關林等，古都本身又在哪兒呢？

　　洛陽素稱“九朝古都”，實則為十三個朝代的都城，累計建都１５９２年，在全國七大古都中以建都最早、朝代最多、時間最長著稱于世界，但人們到了洛陽都說：“看不到古都形象，很遺憾！”在周公廟暨洛陽都城博物館，記者看到的是一個隋唐故都沙盤。

　　前些年，一些洛陽人最想干的事就是修復武則天時代的洛陽“神都”的標志性建筑——“郭外三天”：天街、天津橋、天樞；“宮城三天”：應天門、通天宮、天堂。據(jù)說，天堂有１５０米之高。而這些，大都是武則天在都城建筑藝術上的創(chuàng)舉。

　　恢復“創(chuàng)舉”的錢，據(jù)說太多了，至少要３０億元之巨，所以被擱置下來。好在有周公廟在，我們能從中看到洛陽都城文化之脈。假如沒有周公廟呢？ （全文完）【原標題：“傍”上周公廟的應天門 周公廟之夢與風流系列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