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陽書院所在地河南登封,在中國人的世界觀里一直被視作“天地之中”,這里背靠高峰,面臨廣陌,西帶溪澗,東接茂林,占有極佳的地理優勢。站在嵩陽書院的門下環顧,1000多年前的描述分毫不差:書院大門前是長長石階,修竹擁在石階兩旁,山門滾脊灰筒瓦頂線條分明,門額大匾是后人仿蘇東坡手書重寫的“嵩陽書院”四個大字,雋雅俊朗。只是昨夜深山雨,書院愈發顯得清凈不染涓塵。
話說歷史進入五代十國的亂世,中原干戈云擾,書院卻在這時開始了她的繁盛。由于后唐避亂之士聚處山林,在此收徒講學,宋仁宗將之改稱“嵩陽書院”?汕蓵航允勤w宋皇室家廟崇福宮,常有當朝重臣閑置于此,這些名士到書院開堂授課,其中領風氣之先的就有范仲淹,而后,又有司馬光、程顥、程頤、呂誨等人先后在這里講學。一時間名師云會,慕名而至的學生“數十百人”,理學道統萌芽,洛學規模初現。
踏進書院的這個下午,院落清幽而空寂,于安靜中似乎更可領悟史上繁華。北宋時的嵩陽書院,像是士子為隱逸情懷量身訂制的“理想國”,“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事功,是終生準則,隱逸,又讓內心難以割舍。對于家國,是進亦憂,退亦憂;對于個人窮達,則是進泰然,退豁然,進退坦然。在嵩陽書院,我們看得見一次放逐,成就了一次解放:司馬光在這里重啟了《資治通鑒》的著述,二程在這里開創了理學的先河。
沿中軸線而行,五進書院宏居寬敞,依照禮制而建,保持了清代的建筑布局。穿過大門和祭拜正堂先圣殿,居于院落正中是為講堂。講學時,先生居于堂中,學生侍立庭外,“略窺門徑”、“登堂入室”或是基于這種傳統衍生的詞匯。再向后走,過泮池、道統祠,就是藏書樓。院中的大將軍柏、二將軍柏雖稱漢封,實際樹齡有4500年,是我國現存最古最大的柏樹。樹身老態龍鐘,卻遒勁挺拔,氣勢逼人。當年,它們已坐觀唐人游歷,宋人講學,親見過韓愈、蘇軾,目睹溫公著史,聆聽二程論道,如今依然生機勃勃。二將軍柏的面前,傳說就是“程門立雪”發生的地方。巧的是,此去不遠少林寺也有一座立雪亭,講神光求法達摩的故事。千年綿延的學統,不僅有文脈,也有武脈,其生命所在,無疑就是這份立雪求真的執著。開創期的學者縱貫古今,橫論百家,融匯佛道,可謂兼容并包。然而當后世理教被尊為不容置疑的權威,其道統走向了僵化。古代書院,多附建園林。嵩陽書院借天然地利,沿山溪造亭臺,辟丘壑起館閣。只是年代久遠,姹紫嫣紅開遍,都付與斷井殘垣。
隨著北宋扶植官學的三次“興學運動”,嵩陽書院的舞臺上,坐而論道的學術際會,曲水流觴的林下風雅一一落幕。今天的書院,是個文物單位,屋舍儼然。只是,學統安在?當年的書院,雖然為大師們提供了避世的居所,但他們的教導,卻是求進、求進!我們都在探求,希望以一種合理的方式,找回文化的根,書院的魂。
來源:《人民日報》記者:王漢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