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蓋·霍魯日(Sergey KHORUZHY,俄羅斯科學院院士、哲學所教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宗教傳統比較研究教授):
霍魯日教授以人類學和生態學這兩大學科領域為進路,針對當今世界人類生存發展所面臨的挑戰,做出了一些回應。他指出,實現嵩山論壇所倡導的文明共存與共同發展的目標,需要應對生態挑戰、恐怖主義挑戰和退出挑戰(人類滅絕的威脅)這三個當今世界中存在的主要挑戰。霍魯日教授認為中國傳統中“天下文明”的理念是以一種新的方式處理全球對話的模式。他提到,“天下文明”,這個中國古代統一和諧社會秩序的觀念是具有現代性的,其中有道家原則作為輔助;這種秩序被賦予了特定的人類學價值,即一個熟練的操控者能夠重新安排秩序,并付諸實踐。這意味著,作為一種文明實現和發展模式的“天下文明”,具有人類學的線索,它的性質與特定的人類學有關。霍魯日教授意識到,保護人類基本上等同于保護全球現實,同當前生態破壞相對應的生態環境保護呈現出根植于古代宗教思想中的自然之人的使命的新認識。
第二個挑戰即是全球所有調節機構的深層危機與解體導致的暴力的無限增長,全球恐怖主義是其極端形式,恐怖主義的橫行是當今世界面臨的較為晚近的挑戰,迥異于生態危機,我們現在仍在摸索一個可靠的應對措施。無論如何,這種反應應該是屬于社會生態學的范疇。最后一個挑戰,是直接關系到人類的,它呈現為人類的退場(exit)這種趨勢較為流行而且在不斷增長,嚴重威脅著人類的生存。這種趨勢的積極發展是一個挑戰,其回應屬于人類生態學領域。霍魯日教授接著分析到,全球生態危機并未被打破,而是繼續發展,是全球發展面臨的最大威脅。然而,也存在著一系列的反作用趨勢和因素,其中最重要的是兩種現象是生態運動和生態意識。生態問題的實踐和理論層面都在被考慮和處理,最有效和最有效的生態戰略也考慮到精神和宗教層面。每一個與世界宗教有關的偉大的精神傳統都發展了自己對人類在自然世界中的地位的看法,并對人類與環境的關系提出了自己的關照。所有的傳統,包括基督教,都拒絕毫無保留的人類中心主義和環境以自我為中心的開發方式,它們面向的是生態的平衡與和諧。佛教傳統中可以發現蘊含著豐富的生態潛力;道家和儒家的世界觀注重培養生態和諧的理想。
霍魯日從他所信仰的東正教精神傳統出發,認為其可以為生態問題以及全球科技發展的主要趨勢提供一些有趣的新方法。他指出,反對技術與生態被認為是全球局勢中主要的沖突點、風險源和危險源之一,而現代文明通常被定義為技術性的,所產生的技術都有無限增長的內在趨勢,在這種生長過程中,它吸收并扭曲了人類的環境,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害。一切反對生態危機的措施和戰略都是以技術和生態的對立為前提,并試圖通過控制和設置障礙來限制各種技術的擴展。同生態破壞相比,恐怖主義對于人類的危險晚近卻猛烈,霍魯日教授認為人類面臨最近的挑戰是極端形勢的現代型恐怖主義,它引發了傳統意義上所有管制和制止世界暴力的基本機構和規范的危機和瓦解。恐怖主義呈現出一種極端性:它公然拒絕人類社會的所有原則和規范,以任何方式對任何人產生威脅,手段超越界限的殘酷。它的主要特性是它能以最不可預知的方式出現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刻。對全球恐怖主義挑戰的正確反應,需要對其哲學、精神和人類學根源進行深入的調查。與恐怖主義一切具有緊迫性危險的是人類的“退出”(exit)趨勢,即導致人類消失的趨勢。霍魯日教授指出這是一個復雜的趨勢,它統一了許多不同性格的趨勢。它包括技術領域,尤其是計算機、網絡領域對于人類的改變,他在演講中提到了這樣的例子:將人類意識的所有內容輸入電腦軟件下載到一個巨大的超級計算機網絡之中,而在這個網絡中運轉的意識將從實體人類手中接管理社會生活的“權限”,構成了未來人類社會運轉的主要形式。
霍魯日教授警告到,作為對于整體人類生存的威脅,退出趨勢不僅是現代世界面臨的挑戰之一,也是最艱巨、最危險的挑戰之一,對它的回應應屬于保護人類或整體生態的領域。與退出趨勢完全相反,有一種人的本體論形成的人類學解釋,即人通過使自己打開與存在的不同視域的接觸而形成的自身人格和身份的基本結構。通常,這種所謂的人類存在的本體解鎖過程發生在靈性實踐中。他發現對這一形態的哲學研究表明,人的關鍵謂詞是存在于存在中的存在方式,與存在的聯系,與經驗的存在是截然不同的。簡而言之,本體論的人是人作為存在來實現他/她自己。因此,回到現實人類學的“本體人論”可以視為對于“退出趨勢”的有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