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陳跡思古風
出了鄭州市區,往西北方向走15公里,便到了古滎鎮。
古滎鎮即歷史上滎陽故城的所在地,早在春秋、楚漢時,此地即為兵家必爭之地,由此,這里留存有多處歷史遺跡,因此,此域相對彼地,多了一些歷史文化含量。
進入古滎鎮,映入眼簾的不是青磚黛瓦、朱欄翹檐的古街、古巷、古樓舍,而是一色的瓷磚外貼平頂樓房,與其他中原鄉鎮街區構建、模式無異。
由古滎鎮主街西段向南拐數百米,田野處隆起一條狀土丘,粗粗大大,由北朝南筆直延伸。一路前行,到達一豁口處,隨同記者的古滎村民耿永衛讓車停下,他下車后直往一土坡方向走去,身體前傾,雙手攀援,由陡坡吃力而上,其他人尾隨而至。此時腳下已是滎陽故城的西城墻。
當記者站在高大的古城垣上時,天際灰蒙陰霾,也許是這種單調的色彩見得多了,無從給人以遐想,而滎陽故城的荒涼美、滄桑感,也正于遐想之中陶我一醉。因為,它已失去原貌,只是陳跡。
城腳下有一村民說,20年前還有人在城垣上種莊稼,收成不好,也就沒人再侍弄它了。古城墻多半殘存,東墻早年已被濟水泛濫沖毀,現已平整改作了良田,在人均不足1畝耕地的古滎鎮,農民惜土如金。南墻的東端,農戶竟把房舍蓋在墻體翼側的倒塌處。
不過,與城墻西北一段所遭受的厄運相比,古滎城墻實在是幸運得很。那里的農民無所顧忌地在長城墻根挖掘取土,回家墊牲口圈。據說,當地人認為那是熟土,好使。滎陽故城痛失原貌,毀壞于古代戰事有多少不得而知,而如今的人為毀壞又有多少更讓人扼腕不已。
我們姑且相信它今天的形貌是自然力之為,它是漸進的,遲早也會被風化為一條地壟,一條土埂,然后淹沒在一片莊稼地里,斷了子孫登古城墻的雅趣。在去了西墻外的漢代冶鐵遺址后,看到遺址被包圍在房屋內,以求很好庇護的樣子,欣然之后,又覺得沒了味道。據當地人講,冶鐵遺址蓋了房,進行了保護,卻少了一份空曠無礙的感覺美。聞言,恍然找到失去“味道”的依據。
凡陳跡,都有滄桑感,若是缺乏對某一文物陳跡史料的了解,它本身所蘊藏的文化難以與觀賞者心靈貫通、釋放,那你眼里所及的,是什么,也就是什么了。多數人的審美還是感覺“原狀”比陳跡有看頭。今天我們在山海關老龍頭長城、金山嶺長城、八達嶺長城看到的城墻,都屬于“整舊如舊”保持原狀的。
滎陽故城有無恢復原始狀態的必要,還沒有人將此提到議事日程上,河北有一段長城正在修復,承修者把原有的殘墻涂得白灰一片,或在砌筑新墻時把老墻拆除,一些專家認為,這哪里是“修我長城”,分明是“毀我長城”。
按照文物工作者的觀點:不破壞就是保護。滎陽故城還是空留陳跡的好,它的感覺之美、遐想之美,一如中國古人望天空看云彩組合而自娛,多半要靠自己的心境了。
登高望遠,極目處依稀可見南城陳跡,據新版《鄭州文物志》載:古滎陽城初建于戰國,呈長方形,南北長2000米,東西長1500米,與鄭州商城面積相當,同為夯土版筑而成,但墻體(高寬)相較,滎陽故城略大于前者,而以歷史價值來講,有“中華第一城”尊號的鄭州商城高于后者,不過,就其歷史的事件性、故事性而言,后者無疑多一層文化積淀。
58歲的耿永衛說,楚漢相爭時,劉邦便是從這西城門悄悄逃逸,其替身紀信則率眾出東門詐降。現古滎鎮紀公廟村有紀公廟一座,就是緬懷紀信的。當地人說起紀信,如數家珍,敬仰有加。紀公廟村的王全成老人講:古滎閨女出嫁單單就不打西門出,是個回避,也含敬意。
初次到古滎時,這里人誤把記者當做考證者了,似乎記者還能從這片土地上再挖掘些什么離奇的東西。其實在未接受寫古滎歷史選題前,記者對古滎的歷史和文化僅僅是一些記憶的碎片,遠遠達不到考證的地步。最初,記者無意識地跟著來自民間的志愿向導“指揮”,虛心地記,認真地看,但后來讓自己突然間感覺蠻有意思的竟是:古滎民間對歷史遺跡的傳說存在相左的解釋和誤傳。
耿永衛包括后來作為向導的紀公廟村的李喜林,都先后提及了小雙橋村周勃墓,而這一民間盛傳周勃死后葬于古滎的說法,直到1989年始被文物部門認定為訛傳,那高大的土臺實為商代遺存建筑基址。不過,這里的村民依舊在此立周勃的墓碑,依舊筑建了供奉香火的房舍,依舊認為它還是從前老人說的埋葬周勃的墓冢。
后來,記者第二次去古滎時,李喜林送了一本打印的《古代滎陽民間傳奇故事選》,封面上注明“李喜林編”,還加蓋了印章。后從報社老通訊員岳金河那里知道,像耿永衛、李喜林這些當地人都是把收集、整理古滎歷史文化作為志趣的,這樣的人在古滎鎮還真不少。記得第一次到古滎鎮崗李村找尋耿永衛,被他熱誠邀進家門,宅內廳堂,大小地圖掛滿了四壁,說起古滎,他一臉高古,一腔熱忱。他是記者三探古滎的第一位志愿向導,也是讀罷本報記者楊士斌“鴻溝”一文后,數次向報社打電話,力薦寫寫古滎鎮的熱心人。不過,古滎人承襲民間傳說多于對史料的研讀。
一介村夫,亦耕亦讀;一“父母官”劉滿倉(鎮書記),相約只談今不論古的,嘮著敘著不知怎么又拐到歷史文化上了。那天采訪,正趕上今冬鄭州第一場雪,鎮長朱清杰巡村,記者與他順道在邙嶺賞了雪景,回來后除了贊美還是贊美。
古滎鎮,多丘陵、灘涂又兼平原,黃土地細膩疏松,利于耕種,南有索須河,北臨黃河,從古到今,有水灌田,農林不衰。現村村種蔬菜、栽果木,人均年收入3160元,不算富也不窮,但村村最新最美的房子,不是民宅,而是娃們上課的學堂。
古滎可圈可點,古今倒真有點琢磨頭。
蕭瑟故城今何在鐵馬冰河入夢來 古滎探幽之二
兵戈俱往矣
古滎陽應該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地方。
在西漢以前,不知有多少人在這片沃野倒下后再也沒有起來。先人無謂的血,流成了河,千年一嘆的今人,惟剩一個概念,古滎是兵家必爭之地。后人早已把血腥沖淡,講故事說歷史全成了文化。
項羽是中國古代將領中,最具有歐洲騎士風骨的歷史人物,楚漢在滎陽數年血刃相見,死傷無數,項羽起了惻隱之心,天真地把政治當做了個人恩怨,竟十分真誠地與劉邦協商:“天下匈匈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聞言,當時也許用了現在流行語SB類似的古語暗罵了一句(無史可考),臉上堆著笑說:我寧愿斗智,不斗力。司馬遷《史記》如果在細節上沒有杜撰的話,當時漢王的笑,一定是很小人的。
后來,“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簽約后,項羽解除戒備,引軍東歸,劉邦卻背約出擊,天下復又“匈匈一年”,劉邦又小人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