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筆者游覽了浙江紹興的柯巖風景區。這里是古代采石遺址,三國以來就是有名的采石場,經過歷代開山采石,形成了石壁、石宕等眾多自然景觀,最有名的是有“天下第一石”之稱的“云骨”。據傳,這塊巨石歷經百年開鑿而成,是古代石匠采石的高度度量標尺。它高30余米,底圍直徑僅4米,遠觀似一朵長柄大蘑菇,又如一縷裊裊上升的青煙,令人稱奇不已。
石材是古代重要的建筑材料。采石是人類一項古老的經濟活動。文明悠久的國度大都有漫長的采石史。埃及尼羅河畔的古采石場遺址,橫臥著著名的“未完成的方尖碑”。這塊碑長41米,重1200余噸,為埃及第十八王朝女王哈特舍普蘇特所建,但只完成了石材切割,沒有雕刻圖案,至今仍留在采石場中,供人憑吊。摩爾多瓦共和國首都基希訥烏的古采石場,建了一個收藏豐富的地下葡萄酒城,被列為國家文化遺產,還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目前,國內被發現和開發的古采石場遺址逐漸增多。比如,吉林柳河輝發河上游古采石場、河南鞏縣宋陵采石場、江西進賢鄱陽湖畔的古采石場、浙江德清武康古石宕遺址群、廣東東莞石排鎮的燕嶺古采石場、廣東佛山西樵山古采石場等,加上已有較多開發的廣東番禹蓮花山古采石場、浙江紹興柯巖、江蘇徐州漢代采石遺址、浙江衢州龍游石窟等等,全國不下數十處,已具備一定規模。這些古采石場有的屬于地下開采,有的則是露天開采,遺跡風貌各不相同、自成特色。特別是那些歷史悠久且廢棄時間較長的采石遺址,歷來廣受文人墨客喜愛。他們在賞玩之余,留下許多石刻石雕、詩文墨寶、動人傳說,成就了一道獨特的文化風景。紹興柯巖“云骨”一側就建有一座“拜石亭”。據傳北宋大書法家米芾觀賞云骨后不忍離去,繞行數日,在此亭拜石而“癲狂”。
但是,與古采石場遺址的文化價值相比,制度化保護和系統研究卻還很不夠。目前,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只有廣州番禹蓮花山古采石場、吉林集安高句麗古采石場和江蘇徐州云龍山漢代采石場等寥寥數處。還有一些則被納入“地質遺跡名錄”,比如浙江溫嶺的長嶼硐天被列入國家級地質遺跡名錄,紹興柯巖、龍游石窟等列入省級地質遺跡名錄。
西方國家從19世紀末就開始關注采石及其產業活動。進入21世紀后,又對古采石場進行了專門的立項研究,出版了論文集,建立了專門的學術網站。相比之下,我國目前的研究還比較薄弱。據筆者對中國知網等學術網站的檢索,除鄭偉忠先生等對浙江的采石歷史和古采石場有較為系統的研究外,全國范圍及國內其他地區古采石場的學術研究還非常不夠。
目前,古采石場遺址保護和開發基本都由“地方軍”主導,各地多從旅游角度估量古采石場遺址的價值,把開發重點放在旅游景觀塑造上,而對于古采石場背后深厚的歷史文化內涵認識不足、挖掘不夠,一定程度上出現了重景觀輕文化、重旅游輕研究等傾向。
其實,真正有韻味的景觀,都有強勁的文化支撐。古采石場及其歷史、文化的系統研究的缺乏,使目前一些已被開發的古采石遺址的文化品位不高且趨于雷同,缺乏地域特色。特別是一些地下采石遺址被水平不高的地方開發者蒙上“謎”的面紗后,靠編造一些神話,以所謂“神秘色彩”吸引游客。從長遠來看,很有可能會對這些珍貴的歷史遺跡造成損害。
筆者以為,著眼于更好地保護和開發古采石場遺址,首先應把這項工作提升到國家層面,匯集文物、考古、地質、國土、旅游、園林及科學研究等多系統多部門多方面力量,對全國范圍內的古采石場遺址進行全面普查,分門別類、登記造冊,明確古采石場遺址的文物屬性,建立健全價值評估的科學標準及保護、開發的工作機制。
其次,應以古采石場研究為基點,對中國采石文化進行系統研究。采石文化是古人利用自然的智慧結晶,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采石文化的研究應采取多學科合作的方式來開展。比如,從科技史、工業史、地質史、物質史等角度的研究,可以豐富我們對古人改造自然的思想和實踐的認識,特別是挖掘古人“景觀式采石”的思想觀念和實踐經驗,可以為今天經濟建設過程中的環境保護和修復提供借鑒和啟示。又如,在漫長的采石歷史中,各地形成了具有地域特點的采石民俗,包括各處采石場祭祀的不同神靈,采石作業中的禁忌、忌語,以及采石工人勞作時呼喊的石工號子、“打石調”等等,這些都應納入民俗文化范疇,組織民俗學及民間文藝專家開展實地調查、文獻整理和研究。實際上,四川眉山等地已經把石工號子列入了當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為民間文藝寶庫增添了新的財富。
再次,應對各地古采石場遺址的旅游開發加強指導,特別是要對導游人員進行系統的采石歷史文化知識培訓,引導和幫助他們從歷史的、文化的視角看待這些“殘山剩水”,增加旅游講解中的文化味兒,使游客的古采石場之旅變成一頓豐富的文化大餐而非淺陋的獵奇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