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墜子
2014/8/14 17:31:04 點擊數:
【字體:大 中 小】
河南墜子是帶有濃郁鄉土氣息的地方戲,唱腔簡單平直、寬厚粗獷,伴樂單調質樸、低沉悲壯,是最普通不過的民間說唱藝術,談不上高雅,可稱之為俗。已進入不惑之年的我,卻特喜歡聽,有時還隨著喊上兩句。去年春節,放假在家。我在網上搜索了好一大陣子,才找到了民間藝人郭永章演唱的《報母恩》,竟反復聽了數遍仍不甘罷休。已上大一的女兒見我聽墜子時手腳亂動,頭也叩叩點點,兩眼里還充滿淚花。便說,傻爸傻聽,專聽傻腔傻調。
我不會責怪女兒對我的椰榆,一個從小在現代化城市里長大的孩子,無法理解從那個偏僻貧困走出來的鄉下人對墜子的偏愛。
記得小時候的一個冬天,村里來了個唱墜子的盲人。深冬的夜里,一盞帶罩的煤油燈高高地掛在村口的一個大槐樹下,風并不大,那破燈卻一晃一閃的,總像是要滅的樣子。盲人坐在燈下的一個凳子上,腳前的地上插著個特制的梆子,用繩系于腳上,腳動繩拉梆子響,清脆悅耳。盲人手中的那個高桿的弦子不但能奏出很好聽的曲子,還能學雞鳴狗叫、敲鑼打鼓。盲人拉弦的動作很帶勁,擺頭搖膀,擰腰磨屁股,那時的我,對盲人的弦子很感興趣,邊聽戲邊用心觀看盲人拉弦,所以最擔心那燈會被風吹滅。
盲人唱戲是為了糊口,到了第二天,孩子都會鬧著去給盲人送飯。飯只有兩種,粥和窩窩頭,送窩窩頭的少,送粥的多,我親眼見那盲人一連喝了十一碗粥,那窩窩頭一個個都放進了口袋里。我問他,你咋不吃窩窩。他笑著說,備戰備荒為人民。
墜子成了我童年的快樂,無論下地割草,拾柴禾,放羊或是去五里以外學校的路上,我和我的小伙伴們都會哼著那快樂的墜子調。我的童年是在窩窩頭蘸辣椒的日子中過來的,生活雖然很苦,由于墜子偶有的出現,現在想起來并不覺苦,那苦日子像墜子里的戲,又像是童話,是一件件童話里的故事。
為了有盲人那樣一桿弦子,買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造。刮木竿、鑿筒瓢、糊魚皮、剪馬尾、滴黃香……弦子總算造出來了。一拉聲特大,有些難聽,不是盲人拉出的那味。
后來有一個小戲班來到我村,也是唱墜子的,兩男一女,男的一高一矮,高的是唱戲的,矮 的是拉弦的,那女的是個姑娘,長得廷俊,不會唱大本戲,只會唱小段,大家都說她是個學徒。不同與盲人的是他們有個大汽燈,夜里把它掛在大槐樹下,咝咝的響著,刺眼地明。記得那晚女的先唱了個小段《拉荊芭》,說的是有一個叫嚴義的不孝之人,聽媳婦話,將八十歲老母用荊芭拖拉到沒有人煙的深山里,想把她餓死。十三歲的兒子嚴軍知道后,哭著喊著將奶奶從深山找回。那女的連唱帶哭,那唱是哭,那哭也是唱,只唱得男人兩眼通紅,女人擠眼抹淚,家后的柱子的奶奶竟鼻子一把淚一把的哭出了聲,引得看她的人比看戲的都多。那高個子男人唱的是大本戲《小八義》,夾說帶唱,似唱似說,節奏明快,吐字清晰,嗓音寬厚,唱腔圓潤。那戲唱得個個人物活靈活現,那情節此起彼落,扣人心弦。村里的人們送他個外號叫“老少迷”。小個子拉弦拉得那真叫好,除了會拉曲子和學雞鳴狗叫、敲鑼打鼓外,還會學小孩說話。當時我除了戲迷,對那矮個子的弦子拉法也很著迷。他們夜間唱戲,白天睡懶覺,直到中午才起床。中午那矮子剛起來,我就找他要學兩手,他說他懶得教。我把從隊里棗紅馬尾上偷剪來的像個小鞭子似的馬尾遞給他。他很驚喜,就同意了,還給我的弦子又加了些黃香。他問我會唱什么歌,我說會唱《東方紅》。他就教給我拉《東方紅》。
從此,黃河岸邊常常傳出低沉的墜胡曲,和一個少年沙啞的唱腔。墜子,是我童年時的生活,少年時的歌。我喜歡墜子,喜歡墜子那低沉沙啞、寬厚粗獷、質樸自然的唱腔,也喜歡墜胡那淋漓酣暢、悠揚婉轉、樸實明朗的演奏風格,如挾泥帶沙的黃河之水,滾滾而來奔騰而去,悲壯宏大、如泣如訴。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河南曲藝網(2011-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