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間較難相處,剪不斷理還亂,隔閡多,誤解深,這是婆媳關系的特點。這方面也在舊時兒歌中有所反映。
在反映婆媳關系的兒歌中,揭示童養媳生活處境的兒歌較多。其一:“童養媳,真是難,吃在后,干在前。婆婆瞪瞪眼,嚇得渾身打顫顫。女婿跺跺腳,嚇得無處躲。人前不能站,站到糞堆前。” 其二:“十八歲的大姐八歲郎,你的個子咋不長?白天喂吃又喂喝,晚上幫你脫衣裳。端茶倒水我侍候,說是老婆像你娘。不是看在公婆的面,一腳把你踢下床!” 其三:“韭菜葉,尖又尖,童養媳婦實在難。白天去種地,黑夜去磨面。小姑見了瞪著眼,婆婆見了罵幾番,丈夫打罵更心狠,不吃不喝誰可憐。”
在以上三首兒歌里,兒媳婦的地位和處境已有所反映了,不但童養媳如此,但凡做兒媳的日子都不好過。這是為什么呢?年輕人自然是不懂了,其實在封建社會的舊式婆媳關系中,占上風的永遠是婆婆。婆媳之間出現分歧,婆婆永遠是對的,媳婦永遠是錯的,媳婦必須服從婆婆,這是封建倫理規則。
據一些老輩人講,過去做婆婆的(豫西稱“婆子”),總是抱怨兒媳婦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有一些惡婆婆,還故意找茬兒,難為兒媳婦,兒媳動輒得咎,總是被責罵、被諷刺、被數落。譬如豫西有一首兒歌,通篇都是婆婆諷刺兒媳的,表面看是諷刺兒媳婦,實際上是揭露婆婆的惡。歌中唱道:“椒椒樹,開白花,嗆家母(親家母),你來了?搬個凳兒,您坐這兒,說說您閨女的好成色:叫您閨女去做飯,她到街上瞎胡轉。叫您閨女去刷鍋,她在鍋里洗洗腳。叫您閨女去刷碗,她在碗里洗洗臉。叫您閨女刷勺子,她在勺子里洗脖子。叫您閨女洗酒盅兒,尿那酒盅里一米星兒。叫您閨女去刷碟兒,屙那碟兒里一屎撅兒。叫您閨女去推磨,扳住磨棍打側腳兒。叫您閨女去打水,她搬住轆轤比大腿。叫您閨女去拔白菜,她抱住白菜叫奶奶。這樣的閨女別出門(出嫁),不勝扎個老女墳。”
很明顯,婆婆數落的這個兒媳婦,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現實中沒有這種“集萬惡于一身”的兒媳婦,這只能說明婆婆對兒媳有仇恨和蔑視心理。舊時婆婆挑剔兒媳,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似乎不那樣做,就不像婆婆了。俗話說“幾十年的媳婦熬成婆”,一是說兒媳被婆婆壓制幾十年后,終于也娶上兒媳婦,熬成了婆婆,她就把自己當兒媳時的積怨再發泄到娶來的兒媳身上,也變成了惡婆婆,這種惡性循環,是婆媳關系永遠無法調和的一大根源。二是說婆婆死后,兒媳婦就相對自由了:“響棒槌兒,呼啦啦,婆子死了俺當家。烙油饃,拌疙瘩,吃了叫他們說閑話!”意思是說:婆婆死了,媳婦想吃啥就吃啥,即使別人說閑話,她也不怕了!
倘若婆婆還健在,婆婆就是兒媳的第一監視人,在婆婆的監督下,兒媳婦幾乎沒有私人空間:“摘豆角,上南坡,南坡頂上有豆角。摘一籃,煮一鍋,案板底下藏一鍋。雞也叨,狗也舔,嚇得兒媳婦白了臉!”歌中的兒媳婦為家人煮好豆角后,又偷偷煮了一鍋,藏在案板下面,可雞和狗的鼻子靈,聞到味兒跑過來,引來了婆婆的目光,嚇得兒媳婦臉都白了。
兒媳婦想吃點兒地方小吃,也沒那么容易。洛陽湯類多,有豆腐湯、丸子湯、羊肉湯、不翻兒湯等等,小媳婦們都很想吃,但婆婆不給她這個機會,她只有自己想辦法:“吃嘴媳婦賣布衫,賣了布衫吃不翻兒。不翻兒香,香不翻兒,再不得穿我那花布衫兒。”做兒媳婦的,身上連一點零花錢都沒有,想到街頭喝不翻兒湯,還得賣掉身上的花布衫。
這難免使兒媳婦懷念娘家:“小棗樹,疙瘩多,俺娘生我獨一個。上坡哩,娘攙著,下坡哩,娘扯著。到了婆家可咋著?舂小米,升子量,人家說我偷給娘家糧。俺娘家,白面小米都不欠,大米還有兩三石,騾馬成對槽上拴,你家的小米誰稀罕!”這是豫西此類歌謠中唯一一首蔑視婆家,直說婆家不如娘家富裕的兒歌:媳婦出嫁前受到娘的無比關愛,出嫁后辛苦勞作卻被人懷疑偷糧,由此不忿,由此而歌。
“石榴開花花似火,撇下家院拾柴火,出門碰見娘家哥。哥哥見我心歡喜,我見哥哥淚如梭。叫聲妹妹哭啥哩?哭哭啼啼是咋著!人家媳婦是媳婦,我做媳婦受折磨。白日擔水千千擔,黑地折磨半夜多,渾身兒滾在牙床上,裙帶膝褲懶得脫。狗又咬,雞又叫,驚動小儂睡不著。鍋又大,添水多,柴火濕哩燒不著。你回去,快說說,快叫咱娘來看我。早來三天還見面,遲來三天見不著……”這已經是在伸冤訴苦了,這小媳婦見到哥哥,就像吳瓊花見到解放軍,哭著喊著讓人來救她,“早來三天還見面,遲來三天見不著”——可見她的日子有多么難熬。
不要以為婆媳關系兒歌,反映的是一種民俗,這不是民俗,而是一個時代的印記——那個時代的婆媳關系是畸形的,這一點完全可以肯定。因為同樣是婆媳關系,當代婆媳之間盡管也有矛盾,但不至于如此糟糕,這是需要人們思考的。(記者 孫欽良)【原標題:豫西民間兒歌:舊時豫西婆媳關系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