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彥英:中原是一個地理概念,這個概念里包含著許多政治的、經濟的、歷史的意義,一說到中原,人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得中原者得天下”,就會想到中華的幾千年文明,就會想到黃河、中岳、太行、王屋,這些概念不是河南的省界內能夠承載的,在這樣的水土風物里,埋藏著豐富的礦藏、生長著豐茂的莊稼,能養人,能蓄物、能屯兵,居全國之中,進退自如。在這樣的土地上成長起一批批作家,是很正常的,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個大地理概念取代省的地理概念,應該更準確些。當然,這也有歷史的機遇,雖然過去我們也知道中原以河南為主,但我們不敢貿然用中原,去年,黨中央、國務院發文成立中原經濟區,將中原的概念準確地以大地理的形式劃定,并給予“華夏歷史文明傳承創新區”的任務,在這個任務中,中原作家群肩負著重任。中原作家群這個概念,也就順理成章。
新華網:寫作在您生活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
鄭彥英:我從少年時期開始寫作,因為我的小學老師愛寫小說,他將寫好的小說念給我的父親聽,我覺得很有意思,原來身邊的人和事,也可以寫成小說。到了初中,我看到陜西日報發表了我們公社一個青年的小說,很生動,但也不外乎寫我們鄉村的人事,于是我就給自己更高的要求,將文章寫到在省級報紙發表的水平。就在這樣的追求下,我念到高中畢業。那時候人才奇缺,我們公社因為我的寫作水平,調我到公社擔任半脫產干部。半年后,我又參了軍,在部隊自然又不能停止寫作。雖然每天有很多事情,但是再忙,我也要寫幾筆。今天寫了東西,睡覺很踏實,如果沒寫,半天睡不著。這時候,我才發現,寫作已經成了我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與我形影相伴。現在我五十多歲了,每天還必須寫幾筆,當然不像過去。現在也常用手機寫微博,這是很好的一個載體,可以讓自己手不生。
新華網:您的作品有著一般作者所少見的通達從容與冷靜篤定,對人性世情有意味深長的寬容姿態。這樣的寫作風格如何形成?
鄭彥英:我走過了五十多年的路,路上遇到的坎坷太多,吃過的苦也太多,但回頭望去,也正因為這些坎坷才使我學會了怎樣在艱難的環境中生存并成長,并珍惜好的環境、好的人群。基于此,我感激那些給我磨難讓我成熟的人,感激兒時的苦難讓我知足。由于這些感激是發自內心的,所以悄然地進入了我的作品,使我對生存環境多了很多冷靜、愛和寬容、欣賞。
新華網:從現實風格的《石瀑布》、魔幻色彩的《洗心鳥》到懸疑趣味的《拂塵》,您作品中鄉里村夫、新興富豪階層、文人商賈官員政客各色人等都有涉及,這些文學形象和新時期中國現實的社會生態相呼應。一個好的作家如何捕捉洞悉社會的動態變化?
鄭彥英:正因為兒時挨餓受苦,所以我對社會的每一點進步都非常重視,對生活和環境的每一點好轉都心懷感激,于是,我滿懷真情地觀察、體驗生活,并將這些生活表現在作品里,比如描寫新型資本家的《石瀑布》和《拂塵》。但我對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人們的靈魂狀態又產生了深深的擔憂,于是寫了《從呼吸到呻吟》,以期喚醒人們對靈魂的關注。
新華網:您曾表示喜歡完整地記錄、表現生命感覺的原生態,而我們通常認為文學是經過加工再升華的生活,這是否與原生態記錄相矛盾?
鄭彥英:原生態是生活,而生活是靠文字表現之后才成為文學作品,表現二字很重要,表現是要有一定敘述功力的,表現不是復原,而是采擷組合,我們做了一鍋面條,連湯帶水地吃了,很過癮,但是并不是要連鍋也吃了。
新華網:您的創作領域廣泛,既包括了小說、散文,還有電影、電視劇的劇本,甚至繪畫。不同的創作方式帶來哪些不同的創作體驗?
鄭彥英:我在走進任何一個藝術門類之前,都懷著敬畏之情,先是認真研究,然后找出與自己所熟悉門類的異同,將異的地方抽出來,認真練習,然后才開始創作。比如我寫電影,電視劇,就先研究劇與小說的不同,然后閱讀學習世界上最好的劇本,了解他們的長處,并讓這些長處走進自己的心靈,然后才創作。比如繪畫,我是臨摹了中國歷代最好的山水、花鳥、人物作品之后,才開始自己的繪畫練習,然后形成自己的風格。
新華網:他們的共通之處是什么?
鄭彥英:文學是一切藝術之母,對文學的感悟達到一定水平,其它藝術形式都會融會貫通。歷史上的很多文學大家都是才華橫溢,通達多個藝術門類的,比如鄭板橋,比如林語堂。但是,并不是有了功底,其它的藝術門類都迎刃而解。
新華網:隨著網絡的普及和信息的爆炸式呈現,人們越來越傾向于淺閱讀和快閱讀。在這樣的環境下,文學的價值也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似乎純文學有逐漸衰弱的趨勢。您對這樣的現象怎么看?純文學閱讀在現時社會環境下的意義是什么?發展方向在哪?
鄭彥英:網絡的迅速普及給人們提供了一個非常便捷的閱讀平臺,也給很多寫手提供了門欄很低的發表平臺。于是,網絡文學應運而生。大量的讀者到網上去讀書,因為它方便。由此,帶來了紙質書籍的發行量下降,傳統報刊的發行量下降,這是正常的。如果全社會的人都熱衷于讀高品位文學作品,這個社會的人群肯定精神貧瘠。但是,純文學受眾的減少,畢竟對自己的寫作是有影響的。作品的影響范圍縮水了,作品的版稅就少了。但是,畢竟還是有許多人在期待著我們的好作品,這些期待,給了我們動力和責任,再加上寫作本來已經癮,有了這些期待,我的癮會更大。另外,從全世界的范圍看,越是高品位的文學,越是印刷量小,受眾較少,這也是規律,如金字塔,塔頂很高,面積卻很小。但就是那很小的地方,很多作家關注著,很多讀者也關注著。更重要的是,網絡寫手,也關注著。終究,他們會走向那里,起碼是走向通往那里的路。【原標題:“中原作家群”訪談之鄭彥英:文學不是復原生活而是采擷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