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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0多年的洛陽,正值陽春三月,槐花在枝頭一派朦朧,滿山遍野,恰似江南二月。牡丹盡管沒有四百多年后唐朝武則天貶其地的那樣葳蕤,但碩大的花朵和艷麗的色彩,還是引得游人如織。此時,阮籍出了他當時居住的洛陽上東門,對明媚的景色視而不見,坐在一掛破車上,滿臉是一副悲戚的神情,用襤褸的袖頭遮擋住晃眼的陽光,任由老牛拉著車在鄉間崎嶇的山路上躑躅。
什么事讓這位曠世才子、桀驁不遜的中年人如此傷感呢?還是看唐朝房玄齡所寫的《晉書•阮籍傳》記述的事實吧。“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識其父兄,徑往哭之,盡哀而還。其外坦蕩而內淳至,皆此類也。”
說起來這阮籍做事確實有點荒唐和孟浪,他既與兵家沒有任何親戚關系,又不認識兵家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瓜葛,卻巴巴地跑去祭奠人家,還哭得傷心欲絕。當然,阮籍不但是痛惜兵家女的才與貌,而且痛惜她還是個女兒身,他內心深處那種文人“好色”的情懷顯現了出來。不過,這種“色”是秀色可餐的色,是一種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是文人的一種精神享受,與肉欲有其本質的區別,因此“好”也就順理成章了。但是,作為一個有敏捷才智和意志過人的儒生,有再荒誕的想法也不至于做出這樣怪異的事體,除了千年之后賈寶玉似的癡情外,還能找出第二個人嗎?
明朝陳繼儒寫的《小窗幽記》里講了一個故事:“阮籍鄰家少婦,有美色當壚沽酒,籍常詣飲,醉便臥其側。隔窗聞墜釵聲,而不動念者,此人不癡則慧。我幸在不癡不慧中。”
在這里沒有世俗的糾葛,只有醉人的浪漫。阮籍與少婦之間,始終發于情,止于禮,溫情也罷,無奈也罷,才蕩漾開來,便戛然而止,卻情愫暗流。
話又說回來,阮籍若不是不癡不慧之人,換作別人,估計是做不到阮籍“醉臥美人旁,欲念不曾動”的。
阮籍作為“竹林七賢”的中堅人物,既有王勃在《滕王閣序》里的“孟嘗高潔,空懷報國之心;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的行狀,又有著想象中的神奇理想。而且他把自己朦朧美好的理想,寓寄以一個美麗的女性來表述。
在阮籍一生僅存的八十二首詠懷詩中,其中的一首盡情地描繪了一個他心目中的女子形象。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纖羅衣,左右珮雙璜。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寄顏云霞間,揮袖凌虛翔。飄飖恍惚中,流盼顧我傍。悅懌未交接,唔言用感傷。”
阮籍那靈動秀逸之筆,描繪了一位飄飄云端的美人形象,那高蹈霧蒸的舞姿,簡直就像太陽的光波在舞動跳躍,令人心蕩神搖。身材曼妙的美人穿的華麗羅衣,在佩戴著的雙璜璧玉的叮當作響下,像天際的霓虹般絢麗耀目。修飾過的容貌濃淡相宜,光彩照人。隨著和暢的清風,美人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芳香。她突然登高遠望,似乎在遠眺思念中的情人。又見她攬起暗香幽幽的袖子,用嬌媚的神態遮擋刺眼的朝陽。她的身影寄托在云霞之間,又揮舞著衣袖凌空飛舞。她雖然飄飄欲仙地在空中游蕩,但分明又在阮籍身邊流連徘徊,感覺目光頻頻地盼顧。然而令阮籍遺憾的是如此讓人愛慕的佳人,可惜只能在迷離惝恍的幻覺中看見,未能真正與她交往接觸,心中不免有著綿長的念想。
不可否認,阮籍的這首詠懷詩,實際表達的是他所處的那個時代政治的黑暗和生命的無常,有著精神的寄情和情感的宣泄,深切地表達了自己的世界觀與價值觀,按現代人的說法應該是一首不折不扣的政治詩。可是,阮籍在此展開想象的翅膀,不但把自己心中的女性描寫的熠熠生輝,而且有了一幅意象的政治藍圖。
從古至今,日本人贊賞櫻花的剎那芳華,瞬間的寂滅使其短暫的繽紛更加絢麗,人的生命亦如此。不難想象,每一個衣香鬢影的女人在阮籍心目中的地位了,因為生命是情感編織而成的。【原標題:阮籍的女人情懷】
來源:金昌日報 作者:張建剛 時間:2007-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