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佛教石窟藝術的歷史透視
2012/4/9 16:47:49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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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可以這樣說,敦煌的發現人是印度官員斯坦因,是他將敦煌的盛名傳播到世界各個學術領域,最近幾年來,歐洲、北美、日本及世界其它地方興起了研究敦煌文化藝術的熱潮,然而在印度——這個與敦煌關系最密切的國度——學者們仍在觀望。
1990年10月12日,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對話在敦煌莫高窟舉行,對話人是印度文化藝術的代表卡皮拉•瓦載揚博士和段文杰院長,雙方堅信在中國和印度兩大鄰邦之間有必要展開直接學術交流,結束長期以來借大洋彼岸的觀察鏡來互相窺探的不理想的狀況。今天,瓦載揚博士及段文杰教授都在此歡聚一堂,象征著我們渴望已久的時刻,即中印兩個古老文明面面相會的時刻到來,在此,我衷心地祝愿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討論會將不僅是印中文化使者第一次盛會同時也宣布結束一個世紀以來中印兩個姐妹文明通過西半球渠道而互相在黑暗中摸索的不令人滿意的狀況。
(一) 在歷史的日程上,佛教信徒們曾成功地在南亞、東南亞、中亞和東亞創立起一種新的社會秩序,古代印度和中國的佛教信徒沒計了關于佛法的吸引力,產生了人類思想、意識的一場革命,創造了新認識、新知識、新思想及新感情。石窟藝術在這一佛教創作中占據中心地位,古代印度人為了清除塵世欲念而進行沉思默想,遵循著老年離家入山,遠離現實世界的傳統,但佛教的創始者并沒有把遠離塵世作為他們的真正目的,他們只是遠離了我執,在修到了菩提正果之后,再返回塵世,為改革現實社會秩序而盡力奮斗。
佛教信徒們這種先離開世俗生活深入山林然后重新回到人世的整個過程搭起了一座聯接荒山辟野和人世活動的橋梁,地面的寺剎和地下的石窟是這一橋梁的組成部分,石窟在偏野地區開辟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使對世俗生活發生能換換環境的新鮮感覺。
佛教的最大吸引力是塑造了大量象征符號形成一種新的宇宙,美麗、樂音、安祥、和諧的新形象比因果報應和神的尊嚴等因素更引人注目。佛教無疑是一種對神的偶像崇拜文化,用無數的神像來使人肅然生畏,然而對那些富有敏感的人們來說,寺院及石窟中展現出的塑像和壁畫為他們創造了一種新鮮的身入仙界的幸福感。
在創造這種身入仙界的幸福感來說,石窟遠比地面建筑優越,從前沒有電燈來代替那微弱的蠟燭和油燈的火光,當人們走進燭火和油燈光照耀著的石窟中時,突然看到神像對他們微笑,還有許多飛天、多種神鳥及超凡的動物,壁畫和彩塑展現出千姿百態,象征著純潔和高雅的蓮花盛開,就會產生一種難以忘懷的音樂感、神秘感和吸引力。
佛教通過創造一種非真實的世界,人們從另外一種由于唯我獨尊、貪婪和名利思想造成的非真實境界中解脫,在另一臺階上,佛教坦誠地宣揚世界并非十全十美,現實生活中有著人為的痛苦,佛教用他的教義去喚醒人們的天良,不管靈魂是善良還是丑惡都可受益。佛教用一種心理威力向人們的行為中灌輸一種自我滿足、忍受痛苦、充滿慈悲心及非暴力的因素,由于這一種高尚的宗旨它才竭力創造出一種“假象”。這種“假象”由神通廣大的佛、菩薩、金剛力士、龍王和金翅鳥王等及許多具備神力的形象所構成,天堂及地獄同樣是非現實的創作,由于不可能掌握和擁有(像現代科學技術)的信息及智慧去識破這一假象,非真實性就變得真實,而“假象”就變成一種文化、藝術、智慧和靈性的財富。佛教在宣傳教義上的卓越性能就在于它針對了人與人之間的扭曲了的關系以及大眾的痛苦,這一切都給佛教帶來進步意義和人情味。也就是它能成為第一個世界性的宗教信仰,使之在整個歷史時期有最眾多的信徒和最歷久不衰的原因。
佛教是世界第一個傳教式的宗教信仰并為世界第一個國際主義的火車頭,“大乘”真是名符其實的大車,大乘佛教傳到中國,同時也載來了先進的文化財富,古代中國對這一財富不可能拒絕或者毫不動心。事實上,中國的統治者及上層社會看到了這份印度禮物的價值,并用無比的熱情來充實它的內容,為重建中國的社會秩序而創造新的藝術和文化。
另一方面,在古印度歷史上,卻沒有一種意識形態能始終占統治地位,即使佛教在印度的鼎盛時期,婆羅門教也從來沒有停息過對佛教的挑戰,笈多王朝滅亡以后這種挑戰更加激化。公元7世紀中葉,中國到印度取經的朝圣者玄奘,不僅目睹了多種宗教思想之間的激烈爭論,他本人也積極參加了大乘和小乘以及婆羅門教間的爭辯。他的弟子對此都留有詳細記載①。
當大乘佛教在印摩本土上作最后掙扎的時候卻在中國這一同樣有高度文化的鄰國顯示出極大的活力,這就促成印度佛教大士眼光向外。中國的佛教史家們編纂高僧的記載,雖然不免過于說得神乎其神,但也提供了許多這方面的例證,比如菩提達摩就以到中國傳教作為自己的終生志愿②。公元1至10世紀的中期,印度佛學家和佛教著作大量地涌入中國,用現代的話來說,是一種智力外流。
以鳩摩羅什(344—413或350—409)、佛馱跋陀羅(359—429),曇無讖(385—433),真諦(499—569)、菩提流支(5一6世紀)、菩提流志(727年故)、不空(705—774)為首的大量印度高僧,真摯地向中國上層名流及廣大群眾講解佛法并將佛經由梵文翻譯成中文。他們也得到了中國以玄奘、義凈這二位高僧為首的名流及知識分子的熱情支持,這兒我們所看到的是中印知識界合作而共同創造出一種新的精神世界,印度的形象符號及想象人物,成為原料投入這一合資企業,經過巨大的努力和長期內化的過程,它們最終變成中國文化、藝術財富的一部分。
不幸的是,這一中印文化在中國領土上的交融,并由中國進一步傳播到東亞、東南亞其他地區,再也沒有向印度反饋。而在此期間印度本土上,先是婆羅門教及伊斯蘭教文化的結合,后來幾個世紀又受到現代西方文化的影響。近幾十年來,中印交融文化反饋印度,只能說是有了一些零星的努力,而只是透過西方的有色鏡傳來的。
大乘佛教是發源于印度的強大的文化河流,但它流進了中亞和中國,又從中國入海,中國成為河流的中游和下游,歷史的變遷使大乘佛教河流的發源地到中、下游與上游分隔了長達千年之久。使人高興的是,今天的討論會又把這一隔斷連接起來了,并為印度和中國古代文明匯合提供了機會。
(二) 中國為大乘教返回世俗提供了歷史的連續性,大乘佛教的興盛與擴張恰巧發生在中國漢王朝滅亡后400多年的政治危機之時。那時,中國陷入分裂和混亂,外侮、內亂頻繁發生,大乘教建立新社會秩序的努力同時受到中國本土和外來統治者的歡迎。
政治不穩定是有野心而有天才的人篡奪政權的最好時機。從6世紀初到8世紀上半葉,中國出現了一連串六位信仰佛教的篡位之君是值得注意的。這就是梁武帝(502—549)、隋文帝(589—604)、隋煬帝(604—617)、唐太宗(626—649)、唐武后(684—704)、唐玄宗(712—755),前三者自稱“菩薩皇帝”,唐太宗是“金輪王”,唐武后是“金輪圣神皇帝”,這些都是中國政治力量利用大乘教義來違背儒家世襲的規則制度。唐武后更授意捏造《大云經》,拋出前世佛所作女子將成為國主的預言。大乘佛教是在為中國統治階級服務以后才可能在中國受到帝王的崇信以及百姓的支持的。
佛教傳入中國,對中國文化作出三方面的革命變化:第一,中國的宇宙式動力得到了佛教宇宙式的思想的指導;第二,印度的豐富象征符號喚醒了沉睡在儒家正統控制下的中國想象力;第三,中國的宮殿文化和印度的廟堂文化結合了起來,使文藝大放異彩。
所謂“宮殿文化”和“寺廟文化”就是以宮殿或寺廟為中心而聚集國家人力、物力資源、文藝天才和活動,展覽和表演而發展起來的。
寺廟文化比起宮殿文化來有其顯著的優勢。它不象宮殿文化只供王公貴族享受而是向所有平民敞開大門,正是寺廟文化的傳入才造成唐朝的黃金時代,今天,中國保存下來的歷史文物古跡絕大部分都屬于寺廟文化,而非宮殿文化。中國的寺廟文化也可稱為菩薩文化。在印度,“菩薩只意味著佛的弟子,在中國,菩薩(Bodhisattva的中譯名)這個概念卻終于包括佛及菩薩兩類神明以及所有從外國傳入和本土制造的神像而集其大成,在過去一千年中菩薩的確使中國的天堂變得十分擁擠,長期統治著人們的心理領域。圍繞著這菩薩文化就可得知有著中印文化交融的形象符號及神明的全部財富。
凡是參觀過中國的寺院及石窟的人都會發現中國偶像崇拜的一種怪現象。作為萬神之尊的佛爺經常半裸式地披著印度袈娑,忍受著西伯利亞寒流的襲擊,而他的侍從菩薩卻身著暖和的中印結合式衣裙。這種偏愛菩薩的心理有其社會背景。大乘佛教的菩薩傳統創造了一種能動的形象,它使凡人有可能變成菩薩。佛經暗示著凡是修行菩薩正果者即可變成塵世的統治者,而統治者也可以變成菩薩,這對中國統治階級及上流社會有著不可盲喻的吸引力。
按印度的說法,佛有八大護衛菩薩,他們是:金剛薩埵(金剛手)、文殊、虛空藏、彌勒、觀音、地藏、除蓋障和普賢菩薩。八大菩薩之中的金剛薩埵、虛空藏、除蓋障三位菩薩幾乎被中國人所忘記,彌勒菩薩被尊為未來佛。其他四位分別居住于中國的四大圣地:觀音菩薩居普陀山,文殊居五臺山,普賢居峨嵋山,地藏居九華山。
Avalokitesvara,中文譯為觀音或觀世音、觀自在,他實際上是中國人最崇拜的菩薩,地位甚至超過了佛,觀音菩薩的經典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Saddharmapundarika,中文譯名為《妙法蓮華經》。
觀音菩薩第一次出現在公元5世紀鳩摩羅什和他的合作者共譯的《妙法蓮華經》中,幾乎同時,另外一位印度高僧,曇摩羅懺(法豐)將觀音介紹給了敦煌的統治者。傳說這位敦煌官員有疾,曇摩羅懺教他背誦《妙法蓮華經》中觀音品,他的病便痊愈了。這位高僧的這些及其它事跡使他贏得了“伊波勒菩薩”的稱號③。
曇摩羅懺的奇跡可能是中國{妙法蓮華經}第八卷<普門品>被單獨抽出而變成《觀音經》的原因之一,在敦煌壁畫中常常出現普門品變相,它與其它大乘經典,包括密宗經典不無關系,有本名為<普門經>的書原為<大寶積經>的一章,先后翻譯《大寶積經》的有鳩摩羅什、竺法護、實叉難陀、菩提流志、玄奘、義凈等人。“ 普門’是個新的中印合璧概念,意思是菩薩真有無所不及的神力。能打開所有世人的覺悟之門并把他們解救出來。中國佛教傳統及民俗認為觀音是普門神力最大的菩薩。
中國密宗佛教利用幾部由梵文翻譯而成的佛經進一步宣揚觀音的神力,而這些佛經的原文已無從查考了,其中三部佛經④將觀世音形象具體為如意輪觀音,還有一部佛經把觀音表現為不空絹索觀音⑤,這兩種觀音形象顯著地在莫高窟中出現。
關于觀音的性別變化始終是令學者們困惑的問題。在印度,觀音菩薩本男性,在東亞、東南亞及中國人遍及的地方,觀音變成慈悲的女神。可以肯定觀音菩薩由男性轉為女性是從中國開始的。但很難確定變化的時代,這種神像由男變女會發生在世界上夫權最強的國度,實在符合常理推斷。
無巧不成書,在中國歷史上,也有同樣的性變“天子”,皇帝變成女性,這就是武則天稱帝(684—704)。她的執政也正是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鼎盛時期,這兩種性別之變都與佛教及中印文化交流有關。雖然這一解釋不能盡如人意,我們完全可以認為觀音的變性以及其所構成的對印度的傳統改造是印度文化對中國文化發展的投入。
雖然中國正統的史書只尊武則天為后,她實際上當了二十年的天子,并在丈夫唐高宗(649—683)死前,輔理朝政十年之久。她繼承了唐太宗的遺志將中國的宮殿文化與印度寺廟文化結合起來,掀起新的菩薩文化和“龍鳳文化”運動。我曾幾次在敦煌研究院和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組織的國際學術討論會上討論過這個問題,我所提出的大意是唐太宗被譽為“轉金輪”皇帝,而武則天被譽為西王母或圣母,同時也自封為“金輪圣神皇帝”。唐高宗在“龍池篇”的故事中把自己變成龍的家族的一員,武則天用“鸞殿朕”⑥頒發詔令等都足以證明菩薩文化和“龍鳳文化”的運動。
文殊又稱妙吉祥,是Manjusri印度菩薩的中文(《華嚴經》)譯名。文殊之所以在中國廣為流傳的原因恐怕是由于經典中言及他住在東方清涼山。觀音菩薩的住所普陀珞伽山,據說本在南印度,中國傳統將它遷移到中國,梵文名“普陀珞伽”被分割為二部分,前半部“普陀”,變成現在觀音圣地的位于浙江省海岸邊的一個小島的名字,后半部“珞伽”成為許多紀念觀音菩薩的中國山峰的名字。關于文殊的住所中國經典上并沒提到任何印度的地名,這就更易于中國傳統把它安置在位于山西省的五臺山上,使之變成重要的佛教圣地。
五臺山又名清涼山,是從佛教經典中得名以成為文殊菩薩圣地,中國的導游可能對清涼的典故缺乏了解,只是從字面上解釋為這是因為它在夏季很清涼,實際上,清涼是梵文manasaro的中文譯名,它的意思是從苦惱和憂悶中徹底解脫,含有凈土的意思。
五臺山享有盛名大概是從武則天執政期間開始的,隨后便成為文殊菩薩中外信徒的朝拜圣地,著名的唐朝詩僧貫休(832—912)曾寫詩描寫在五臺山朝香時與印度僧人相會的情景,五臺圣地的傳說不僅在中國各地流行,也同樣流行于日本的傳統記載。
普賢,是梵文Samantabhadra的中文譯名,和文殊菩薩相似。《妙法蓮華經》記載普賢也是東方來的菩薩。這也可能是普賢和文殊總是相提并論的原因之一。普賢在中國的居處位于四川的峨嵋山,蜀道艱難,僧徒難以問津。有些中文典故稱普賢為“普賢如來”。
地藏,為梵文Ksitigarbha的中文譯名,是四大菩薩的最后一位。由于他是唯一的下列地獄去拯救受難者的菩薩,故在中國佛教傳統中與十殿閻羅王相連⑦。自唐朝以來,九華山便成了地藏菩薩顯靈之地,佛法盛行,一位朝鮮的國王曾在九華山建過佛龕,并在此修行坐禪直到去世。從唐朝開始,歷代帝王曾為九華山寺廟題匾,在安徽省,還有第二個九華山,說明地藏菩薩信仰之盛。
除此四菩薩以外,在中國民間,還有一位備受崇拜者,這便是藥師佛,梵文Bhaisajya-guru-Vaiduryaprabhasa的中文譯名。佛教帶給中國的不但有古印度藝術,還傳來科學技術,其中包括醫療技術及中草藥。佛圖澄(232—348)是第一位成為中國國師的印度人。他治愈了整個軍隊中的流行病,致使后趙君主石勒(319—333)命令所屬全體皈依佛教,是印度醫生及醫術在中國享有的盛名造成了藥師的崇拜,他同時被尊為佛或菩薩。
再有另一位在中國享有盛名的印度形象,即維摩詰,他原是一位居士,可是佛法無比,受到佛及菩薩的敬仰。關于他的傳說很多,一說他是“金粟如來”的化身,著名的唐代詩人王維(701—761)就是以“維”為名、以“摩詰”為字,是姓王的維摩詰。他喜歡畫維摩詰之像。著名的唐代詩人李白(701~762)曾寫詩說明他為什么自稱青蓮居士,因為他是金粟如來的化身。顯而易見,他也是一位維摩詰的崇拜者。維摩詰之所以使許多唐代文人拜倒裙下,因為他在精神上達到了仙界而身體上又不脫離凡世,許多唐朝詩人都效仿維摩詰的這種既能享受生活的豪華又能精神高尚的結合。
(三) 在印度佛教傳入中國之前,中國并無離家出世的傳統。隨著佛教的傳入,中國開始盛行選擇僻野山林開鑿石窟的風氣。道教徒的退避人世之喧囂而與追求大自然之恬靜的思想就使之和佛教徒變成了盟友。這種結合致使中國領土上的鑿鉆石窟之風以及其所營建并保存的宗教石窟甚至在數量上超過印度本土。
在中國所保存的大量的阿旃陀—埃羅拉類型的石窟,由于他們被發現不久而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外國旅游觀光者。最近,我剛知道寧夏回族自治區還有須彌山石窟⑧。自1988年始,才得到介紹和報道。
中國的著名石窟有甘肅敦煌附近的莫高窟等、河南洛陽附近的龍門、山西大同附近的云岡、甘肅蘭州附近的炳靈寺、天水的麥積山、四川重慶附近的大足石窟。這次大會的重點是敦煌,后面我將對它專門介紹。
龍門石窟:這是中國最早開鑿的石窟之一,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它的美名便由美國的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和坎薩斯州納爾遜藝術博物館傳之于世。龍門最早的洞窟(古陽洞)是在488年開鑿的,公元494年,北魏政權由山西大同遷都到河南洛陽,并選中龍門開鑿佛窟。洛陽是唐代的京都,武則天最喜愛的行宮,因此在龍門又掀起另一營建石窟的高潮,為今天的游客留下了輝煌的古跡。武則天親自關注龍門的營建工程,公元672年,她拿出20萬貫脂粉錢用于建造奉先寺具有魅力的巨像,這已在歷史上傳為佳話⑨。
武則天女皇經常帶著她的宮廷詩人去龍門即興賦詩,當詩人作出她喜歡的詩句時,她當即贈送錦袍。盛傳當武則天有一次贈完錦袍之后,詩人宋之問又獻上一首好詩,武則天非常喜愛宋之問這首詩,便將已贈送的錦袍從另一名詩人手中奪回贈給了宋之問,這首詩是這樣贊美龍門的:雁塔遙遙綠波山,星龕奕奕翠微邊。⑩
有皇帝和大臣親臨欣賞,當時龍門石窟的絢麗風光是可以想象到的。
云岡石窟:北魏政權于公元398年將其都城從內蒙古遷到平城,也就是現在的山西省大同,從那時起到494年,大同便成為中國北方經濟中心和北魏王朝的首都。公元494年,北魏將首都南遷至洛陽,就在398—494年這一百多年間,人們在距大同20公里的云岡石崖上開窟造像,工程由北魏開國皇帝道武帝(386—409)創建。他自稱如來,由他開始,北魏統治者自己做模特塑造佛像蔚然成風。據文成帝(452—465)的指示,就連皇帝身上的痣也要在塑像上用黑石標明。⑾ 云岡石窟的顯著特點之一是重點突出宣揚北魏統治者所喜好的兩部佛經:《妙法蓮華經》和《維摩詰經》。由于佛像是皇帝的象征,所以被塑得特別高大,相形之下,伴隨的菩薩卻顯得特別矮小。石窟的設計和雕刻與阿旃陀及埃羅拉有很多相似之處。石窟內有許多飛天造型,這里的金翅鳥雕像可能是中國石窟中最早者。金翅鳥在云岡及龍門石窟中有個共同之處,就是它們都棲息在龕頂上,這可作為解釋為什么中國宮殿式建筑每在屋檐邊上伸出牛角形的裝飾⑿,還有一副有趣的雕刻,那便是出現在第10窟入口外壁頂上的二龍王在須彌山下翻攪海水的畫面。 甘肅省:甘肅是一條長廊,一直延伸到敦煌、玉門關,它不僅是中國通往外國的古絲綢之路上的走廊,而且是現今中國佛教石窟遺跡保留最多的地方。除了敦煌所屬莫高窟、榆林窟及西千佛洞之外,還有炳靈寺、麥積山,這二石窟是僅次于中國三大石窟(莫高窟、云岡、龍門)的第二檔大石窟,以及星羅棋布的小石窟,在涇川附近有南石窟寺、北石窟寺,從題記上看它們開鑿于公元509—510年前后的北魏時期——在中國歷史上開鑿石窟最積極的一個王朝。
在距這兩石窟不遠的地方有一名為正母宮的石窟也很古老,在武山縣附近還有一個木梯寺,有18個洞窟,它開鑿于北魏及唐代,也就是龍門建設的兩個主要時期,木梯寺中有一尊14米高的大佛像,在這個石窟附近,有水簾洞,洞內不僅有塑像,還有壁畫,另外一個名拉捎寺,石窟情形類似水簾洞,不僅有壁畫還有塑像,有三個浮雕的大佛,中間的佛高60米。 在甘谷城郊,有一個石胎泥塑佛像,高30米,連佛壇高40米,大像寺因此得名。在過去,這里的20個洞窟內有295個大小不等的佛像,現已毀壞。從現存大像來看,可能是盛唐時期開鑿的。麥積山石窟也有塑像及壁畫,最早為北魏時期,最晚延續到明朝。 炳靈寺:這個石窟的中文名稱是從藏文音譯而來,藏文原意為十萬佛,它座落在黃河北岸,在一個形狀很古怪的巖峰腳下開鑿而成,有一通420年題記,說明這是中國最早的石窟之一。石窟都很小,進深很淺,有34個石窟和149個佛龕,694個雕像,平展有二公里的長度,小的雕像只有20公分高。但進口處有一座27米高的佛像,在塑像中間保存著一些壁畫。 麥積山:在天水市30公里處,有一個酷似麥垛的150米高的巖崖。在這巖崖上,開鑿了許多石窟,遠遠看去,景色十分狀觀。這里據碑文記載最早的石窟開鑿于4世紀,此后,大部分崖面被許多朝代鑿蜂窩狀,公元734年,一場大地震將山劈成二半,并毀掉了中間的神龕,現有194個洞窟,7000多石雕和半身像,1300平方米的壁畫,成為地球上人工開鑿的奇跡之一。
大足石窟:大足石窟是南方石窟中唯一有相當規模的能與北方石窟相比的中檔石窟,但時代要比北方石窟晚得多,它的內容及風格就象地理一樣與北方保持很大距離,說明中國北方與南方藝術上有鴻溝。大足的石龕零星分散,但在兩處比較集中,一是類似阿旃陀外景的大佛灣,另一處為北山。在大佛灣,最顯眼的是一個涅槃大佛像,還有一個千手千眼觀音巨像,一組地獄變相、凈土變、及佛儒圣人像混合的場面,北山龕規模較小,但雕塑較精美,在中國石窟中大足是一個突出的例子。(四) 這次討論會的重點在敦煌,我將著重淡淡敦煌石窟內容,在段文杰院長及知識淵博的史葦湘教授的敦煌研究院代表團面前,這無疑班門弄斧,只是想拋磚引玉,向段、史二位專家求教。 我參觀敦煌共三次,只看了492個洞窟中少部分的壁畫,幸運的是,手邊有本1982年由敦煌研究院發表的《敦煌莫高窟內容總錄》,此書提供了所有石窟的內容,并記錄了敦煌研究院在院長段文杰的領導下自1964年以來辛勤研究、整理的結果。為方便起見,下面我將此書簡稱為《總錄》。 對《總錄》匆匆過目以后,我發現敦煌藝術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個明顯的特點是本文上半部分提到過的“菩薩文化”,“四大菩薩”占據了顯要的地位,菩薩的形象比佛的形象更充滿著活力。
觀音菩薩,是僅次于佛的第二重要神像,但從《總錄》的列舉來看,觀音不僅出現在許多經變中,還在許多地方單獨出現,可以斷言在那些《總錄》所沒有弄清菩薩像中還有可能發現更多的觀音。 首先,壁畫中有43幅觀音經變和法華經中的觀音普門品變,其中五次現出廠33身救苦救難的超人的威力,有91身觀音單像,還有60處觀音現身為如意輪觀音,56身不空絹索觀音菩薩像,這些觀音形象許多都是多臂,另外,還有九身六臂觀音,一身六臂十一面觀音像,七身八臂觀音像,四身四臂觀音,外加二身十一面千手千眼觀音像,九身十一面觀音像,三十三身千手千眼觀音像,還有水月觀音像、珞伽觀音、馬頭觀音、南無救苦救難觀音、說法觀音、拈花觀音、持柳觀音、持凈水瓶觀音等。
文殊和普賢:上文已經提到,這兩位菩薩在中國佛教藝術中是一對雙生,莫高窟繪畫里,只要有文殊,就會有普賢,在壁畫上有大量文殊、普賢說法像(其中83身文殊,85身普賢),另外,還有31身文殊和31身普賢單身塑像,二文殊、普賢社會像,四身文殊騎獅像,五身普賢騎象像,五幅五臺山圖(繪在第159、237、361窟),一幅峨嵋山圖。文殊43次在維摩詰經變中,另有千手千眼像,《總錄》還提列二幅妙吉祥(即文殊)像,文殊在敦煌藝術中的突出性可見一斑。 地藏,在敦煌壁畫中出現了58次,其中有十處是與十王廳同時出現的。 藥師,在唐代洞窟中形象突出,在盛唐126窟有他122個形象,同樣在盛唐的162窟、171窟中每窟有16身藥師畫像,在中唐的220窟,有18尊藥師佛畫像,在晚唐的第232窟。藥師佛出現了17次,在22個唐代洞窟中,有237尊藥師像。可見在這一時期,藥師佛地位突出,它在其他時期的洞窟中,也出現了38次,更重要的是有八十幅表現藥師佛拯救眾生的大幅凈土畫面,他在仙界和凡俗的眾生中成為中心人物。維摩詰,這位最受唐人崇拜的處于凡俗的菩薩在敦煌的大石窟中占了一百面墻的篇幅,絕大多數畫的是文殊來探望病中的維摩潔。這一場面總見文殊和維摩詰對面端坐,互相交談。在維摩詰經變中,少不了他宣揚佛法的神變,他多次顯出須彌山大神龍王在海水中的場面,把印度教神話中阿修羅攪海的故事形象化。 敦煌壁畫的第二個特點是將印度佛教中國化。這一點,文中已經涉及,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觀無量壽經變。這部經原文出自何處已無法確定,一般把它名為Amitayud-hyana-sutra或Sukhavativyuha-Sutra,顯而易見,中國人之所以喜愛這部佛經因為中國傳統向往長壽,更重要的是這部佛經對凈土的形象化描寫。在莫高窟,有80幅大型的無量壽佛經變,可以與法華經變及阿彌陀經變比美。三世佛中,中國人顯然最崇拜未來佛彌勒。他們最講究實惠,過去已經過去,現在是好夢難成要想得到今世佛的青睞是難上加難,只有未來是人們唯一的希望。唐朝文人最向往彌勒佛的兜率天,在莫高窟,有86幅令觀者神往的彌勒經變,還有盛唐130窟26米高的彌勒大像。由于中國人對天堂凈土的向往而產生了對凈土的描繪,特別在中唐365窟中有五幅大型的凈土變,中唐的第158窟,窟頂主要部分畫有東、西、南、北、西南、西北及東北凈土的生動畫面。
莫高窟壁畫中有25幅報恩經變。《報恩經》實際上是中國人編纂的一部佛經。另外還有一部《賢愚經》也是由中國人寫的,在這部佛經中,有許多印度傳說故事,其中的一個將由史葦湘教授為我們在這次討論會上講述,《賢愚經》共繪制有十一幅,其中屬于五代時期的第146窟就擁有五幅。
有趣的是,在《總錄》中,中國神話中的人物西王母成為印度神帝釋天妃,而西王母的丈夫東王公卻成為帝釋天,這種結合是在佛教領域以外中印民俗結配的最好例子。敦煌及敦煌文物的保管人就變成這一結配的紅娘。
當我觀看敦煌壁畫中的西王母形象時,我感到這個形象反映出許多能動的有創造性的因素,很難被擺到固定的框架里去。我可以了解敦煌研究院有意把它認定為西王母是因為西王母的神話在敦煌一帶流傳已久。我們知道,在中國的傳說中(特別是道教)有一個專利的王母娘娘,除了“王母”兩字相同外,很難說王母娘娘和西王母有什么聯系。
再找找問題的關鍵,必須注意到在近千年中有五皇大帝,許多學者認為他就是帝釋天的化身。中國傳說選擇了帝釋天來主宰天堂這和他在佛經上掌管所有天堂是有關的,我認為是因為帝釋天妃而產生了中國的王母娘娘成為玉皇大帝的元配,這就意味著重新鑒定和認定敦煌神像的來龍去脈十分必要,這一工作必須匯合印度及中國學者的共同智慧才能行之有效。
我們認為文化和藝術是全人類的財富。有許多學術論題需要靠更深入的研究來弄清,我衷心祝愿這次討論會將作出繼往開來的貢獻。(原標題:中國佛教石窟藝術的歷史透視)
責任編輯:C006文章來源:龍門石窟 作者: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