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申遺成功了!苦等三天兩夜后,6月22日下午3點49分,多哈終于傳來好消息。晚上8點59分,交完稿、關上電腦的一剎,興奮迅速褪去,滿腦子竟全是去年夏天河西走廊的那次絲綢之路專題采訪。
這注定是一次銘心的采訪。15天,在近十年已是罕見的長時間采訪了;3000里絲綢路,系統地探訪散落在甘肅絲路沿途的遺珍。
一路走來,基層文物工作的艱難讓人意外,文物人的堅守令人動容。
鎖陽城、懸泉置、玉門關,這三個申遺點都處于大漠戈壁中,驅車狂奔,距最近的城鎮也要2小時。驕陽中,戈壁的地面溫度超過50攝氏度,目力所及,龜裂的地表沒有一棵可以遮陰的樹,只有駱駝刺、紅柳和鎖陽等低矮的灌木。文物管理所的小美女笑稱,夏天還有植物可看,冬天就只剩黃沙滿天了。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他們日復一日地堅守著。
盡管各種保護措施看似完備,但因為占地面積大、遺產數量大且綿延線路長的特點,確保每個文物點的安全絕非易事。
肅南縣地廣人稀,平均每1.5平方公里才有一個人。與之相對比的是,縣內的古遺址、古墓葬及其他文物點非常多。縣文物局局里連會計在內一共4個人,卻要承擔起329處文物點的安全責任。這些文物點幾乎都在偏僻地區,距居民點最近的也有7公里。平時就靠業余文保員騎駱駝、騎驢看護。盜墓賊一直盯著這兒,安全形勢十分嚴峻。
一次,局長唐延青和同事們在巡查中接到文保員報告,發現盜墓賊。盜墓賊的車是進口三菱越野,比他們的車好很多。但唐延青絕不放棄,在戈壁荒灘上緊追了三小時,并用自己的車去撞賊車,硬是逼得盜墓賊投降。這位赤手空拳抓盜墓賊的女局長,笑談自己當時的英雄壯舉:“像演西部警匪片。”那笑容竟然有些靦腆,與面對匪徒的果敢,這種反差在我心里激起的絕非只是漣漪。
15天的采訪,讓我看到了中國政府為絲路申遺作出的大量努力,從文物本體保護到周圍環境監測都進行了科學安排。在玉門關遺址,我看到了一套監測預警系統:墻體溫濕度檢測儀,觀察墻內溫度;氣象站和風沙監測站觀測環境;粒子色譜監測儀,用于遺產大環境和文物本體中水分和鹽分的監測。這樣的監測預警體系每個申遺點都有。
然而,與申遺點被全方位監測相比,基層文物保護的情況讓人揪心,保護理念的差距令人擔憂:西夏碑,一塊無可替代的石碑。在展廳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它:兩塊已經生銹的鐵夾子直接夾著它的頭部,將之固定在金屬架子上,周圍沒有任何遮擋,還有兩盞白熾燈散發著熱氣直射碑面;張掖的明長城正在修繕保護,可是施工隊的旗幟就直接插在了長城上,原本就已風化十分嚴重的夯土又因此坍塌一大塊。
行走在3000里絲綢路上,原來零落的知識點被一點點拾掇起來,隱藏其中的歷史脈絡也一點點變得清晰。站在鎖陽城墻上,看著被風雨摧殘千年卻依然雄偉的古城,我似乎領略到了絲路貿易對沿途大型城市發展的巨大推動力;走進黑水國遺址考古工地,聽著專家講述剛發現的冶煉場遺跡,我似乎觸摸到了武威馬踏飛燕精湛技藝的源頭;看著玉門關西北處的一片濕地,“戈壁荒漠怎能設關”的疑惑便無言退去,我似乎讀懂了“憑水設關”的含義,水是最重要的,守住水源就行……
一路走來,不斷反思,作為信息的傳播者,媒體人也應該、也必須是被傳播的人群。隨著公眾對文化遺產的關注度日漸提高,他們已經不滿足于“看熱鬧”,而是要參與進來,要發表意見。這就要求傳播文化遺產知識的我們,盡快完善自己的知識體系。唯有如此,我們的聲音才能更客觀、更準確、更權威。
申遺成功了,文物人肩頭的擔子更重了,因為關注的眼光不再僅僅來自國人,世界的矚目是光環更是責任。申遺成功了,媒體人的工作并未結束,因為公眾的關注度更高了,需要知道更多國際先進的遺產保護理念和值得推廣的優秀經驗。申遺成功了,我們還得繼續努力……(本報記者 李韻)
為絲路申遺鼓與呼
著名考古學家、故宮博物院原院長 張忠培
近讀貴報自6月16日至20日的系列報道《絲路遺珍·絲路精神》,覺得十分出色,突顯了中央級“文化大報”的特質。
這組報道安排在世界遺產大會開幕前夕,及時、適時地引發公眾對絲綢之路的再次關注,同時也是為絲路申遺最后一搏的鼓與呼。
絲綢之路不僅是貿易之路、交流之路,而且正是由于它,中國才完成了“中國的中國——亞洲的中國——世界的中國”的發展歷程。
早在史前時代,黃河流域的馬廠文化居民就與西域居民有了直接交流,在輸出黃河流域經濟與文化成就的同時,也從西域傳入了種植大麥、小麥和馴馬的技術。此后,通往西域的交流之路一直沒有中斷。但直到秦帝國,中國仍然只是中國的中國。
張騫鑿通西域,使中國成為亞洲的中國。當時世界上能與西漢帝國匹對的僅是羅馬帝國。及至唐帝國,在東亞形成唐文化圈的同時,在絲路沿線設都護府管理,其西雖存在著阿拉伯和拜占庭這兩大強國,但忌憚唐的強大,不敢向東擴張,使中國站穩了亞洲的中國這一地位。
作為標志性的商品,絲織品在絲綢之路中的地位無可替代。我國遲至秦代已幾乎能生產出所有的傳統絲織品種,還發明了世界上最早的提花機,馬王堆出土的西漢早期的絲綢衣服,顯示出了世界獨領風騷的絲綢制作工藝,令人驚嘆仰止。到了唐代,又將漢代的織、繡、印、染等絲綢制作工藝提升到了新的水平。除此之外,還有茶的種植和制茶工藝,以及造紙技術的發明與發展等等。這些手工業制品成為溝通中西經濟交流的“絲綢之路”上的珍品,成為吸引各國使者和商人來中國的動力,中國成了當時世界經濟交流的中心,為亞洲的中國走向世界的中國提供了條件。
系列報道《絲路遺珍·絲路精神》,在結構上既有提綱挈領的開篇,也有后續具體遺產點的介紹;在內容上,既有歷史知識的普及,也有當下文物保護的舉措;在視角上,既有政府層面的宏觀理念,也有普通百姓的細微情懷。如此安排,將遺產與公眾、政府與公眾連接起來,對于引導民眾正確認識遺產價值、理解申遺目的,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同時也有利于提升讀者的文化品位,激發公眾保護文物的積極性。
總之,貴報這組絲綢之路的報道,較為準確地向讀者傳達了絲路的重要意義,更為重要的是與最新的國家政策相關聯,將申遺提升到共建絲路經濟帶的高度,彰顯了一張中央級“文化大報”的品格與眼界。
作為忠實讀者,我注意到近十年來,貴報在文化遺產領域的報道日益精彩,從考古發現,到遺產保護,還有博物館發展,現在又拓展至農業遺產、記憶遺產等,好報道、好文章、好言論、好版面不時看到,令人欣喜。希望你們能將這種勢頭繼續下去,牢牢守住宣傳文化遺產的領軍地位,始終高舉科學保護的媒體大旗。(張忠培口述,本報記者李韻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