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于公元前三百零七年的那個黎明。伴隨著排山倒海般的馬蹄聲,宜陽陷落,秦武王統帥三軍入主洛陽,問鼎中原。此刻,在周天子的王宮里,那象征著華夏無上權力的九州大鼎正安靜地等待著它的主人。
秦武王,這個愛角力的君王,這個視力量為生命的君王,正看著這象征著天下的九州大鼎,血脈賁張,心潮澎湃。靜靜的目光,終是抑制不住悸動的心情,秦武王一把抱住了代表著大秦的雍州鼎,并使出渾身力量將它緩緩舉起。
那青銅色的鼎身,帶著斑駁的顏色,發出難以言喻的魔幻般的光澤。
就在此時,只聽“咔嚓”一聲,大鼎隕落,它的一側鼎耳旁頓時血肉橫飛。隨著這“咔嚓”的一聲,秦武王絕臏而亡了。
遙遠的燕國,易水河邊。秋風颯颯,孤雁南飛,萬樹凋零,殘香冷落。
天邊的白露在寒風的吹拂下凝結為晶瑩的寒霜,燕國的山水在馬蹄聲中漸漸遠去,化為一片云墨。易水妖嬈,落花猶在,卻已是物是人非,晚景凄涼。
分流的水聲中,趕往故鄉秦國繼承王位的秦公子稷,正傷春悲秋,發出無限的感慨,回憶著兄長秦武王。
想當年弟兄別離,雖也是如此流水西東,年光少味,但有著大哥的陪伴,綠酒杯中,一腔離情有人堪訴。而如今,大哥秦武王早逝,他也只能閑寄舊相逢,對月把情訴了。
如今,秦武王舉鼎而死,而又無子嗣,更無儲君。因此,秦內部為了爭奪王位早已分成了兩大派,一派是以秦武王之母惠文后為首的一干老臣,他們欲立惠文后的兒子公子壯為秦王,一派是以公子稷的生母宣太后為首的擁兵將軍,他們欲立公子稷的哥哥公子巿。而公子稷并非他們任何一派的意中人,而能有繼承大位的機會純屬僥幸。
他,公子稷,新的秦王,其實只是生母宣太后和秦武王之母惠文后妥協的產物,他真實的處境其實異常危險。明天的他,名義上是秦王,實則是被推倒風口浪尖上的犧牲者。
他這次出離燕國,赴國登基王位,必然會陷入到波詭云譎的*里。
所有的人都將他將作為一個過渡君王,作為另兩位公子――公子巿和公子悝爭奪王位的墊腳石,他隨時都有可能會被除去。這些都足以讓這位十八歲的公子膽驚心寒,此時他的胸中早已懷里起了無限的愁情。
他既未登基大寶,也未有知己的愛臣,對于命運之神的抉擇他無力反抗。他只能看著易水河畔的飛霜吹花,聊藉心情。
經過數十日的顛簸,幾百次的心悸,他終究還是流落歸來了。
走下車棚,他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初晴晚照,金翠樓臺,園林裊裊。
公子稷沒想到,大秦國的宮闕變化如此之大。也沒想到,大秦的國力至今已如此昌盛。這片江山,大秦帝國,贏家的天下,公子稷絕不會讓他落入別人的手中!
在歸來秦國的路上,公子稷就聽說:母親宣太后以秦王年幼為名,把持朝政,不但任用了外戚魏冉為相,而且還大批地任用自己的親信、寵臣。秦公子稷早已經不認識這個母親了,她好像成為了自己的一個敵人,一個除之而后快的敵人。
隱隱的他聽到一陣啜泣,好像是母親宣太后的聲音。他的眼眶不禁濕潤了,回首一瞧,正是母親未老的容顏。頓時,母子二人抱頭痛哭。這一刻,他不知已等待了多久。
還曾想,當年在燕國的人質歲月里,燕子樓空,望斷故園。而今,遇得生母,真好似夢境一般。但他明白,母親已經不是母親了,是宣太后!兄弟也已經不是兄弟了,是與自己爭奪王位的人!在今后的歲月里,他不僅要平衡大秦內部的太后黨和兩公子黨間的勢力,還要通過連橫瓦解東方六國對秦的攻擊!
飄飛了的眼淚,裝載了公子稷的雄才大略,隨著東風飛去,那晶瑩的淚滴掀開了大秦超級大國的序章!
公元年前三百零六年,秦公子稷承繼大統,是為秦昭襄王。
繼承大位的昭襄王,并沒有多么愉快,他始終被母親的權力束縛著,從來沒有自由,從來不能獨自理政,他不禁陷入了無盡的悲苦之中。
夜晚的大秦宮殿,如此凄涼,好似寒冷就在昭襄王的身邊。
憑欄倚吊,明月如霜,好風如水,卻掩不住他心中絲絲苦痛,點點悲涼。曲港小塘里,魚兒跳躍,圓荷蕉葉上,露水滾落。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他的寂寞卻無人看見。
想著如今的自己,昭襄王也只能空余浩嘆了。面對著如此強勢的母親,想有一番大作為的昭襄王也只得忍耐。他想:只要等到加冕典禮,自己就可以親掌朝政了,如果連這點小束縛都不能容忍,還能有什么大作為呢?
然而昭襄王又一次錯了。公元前三百零四年,他依秦制舉行加冕典禮。昭襄王本應從此親掌朝政,但他仍不得不面對大權旁落的事實。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加冕結束的昭襄王,還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威脅的存在。
朝堂上,已經冠禮的昭襄王,不但沒有實權,還得不到應有尊重。不僅作為儲君的兩位公子與他說話時傲慢無禮,就連身為人下的大臣們對他也沒有應該的尊重。
士子、大臣紛紛攀附各大勢力,魏冉、宣太后、公子市和公子悝。好像整個大秦帝國,一直以來就沒有昭襄王這個人。
淡淡的秋風掠過,黃花的氣息撲面而來。昭襄王佇立高臺,冥想著自己受盡屈辱的原因。
一杯濁酒飲盡,昭襄王終于真正明白了當今的大秦帝國。
行政上,昭襄王一直籠罩在宣太后的光環下,被當作一個禮儀性的元首。如果昭襄王不能勝任秦王,便隨時有可能被他的兩個同胞弟弟公子市和公子悝取代。
軍隊上,昭襄王的舅舅魏冉才是真正的軍事領袖,他的聲譽和地位遠在昭襄王之上。
皓月當空,昭襄王眼光似海。昭襄王雖然明白了屈辱的緣由,但對待這一切,他無能為力,他只能忍,也必須忍。
但他的忍中也必須有勁,他的策略便是以退為進。國家大事上,昭襄王必須積極地配合母親宣太后、舅舅魏冉的決策,力爭做一個合格的國君。
在儲君問題上,他面對著兩個弟弟的躍躍欲試,必須盡一切可能延長自己的壽命,不讓個弟弟得手。
如此一來,秦國內部才可以稍稍得以安定,一致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