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一座古香的城，

 

  裝載著幾千年美麗；

 

  城湖中微漾著有美一人的清揚，

 

  城墻上飄蕩著李白哥千古絕唱；

 

  細雨中走過斑駁的老街，

 

  總勾起那一縷如煙思緒；

 

  這一刻古琴聲悠然響起，

 

  敘一敘初見時的青澀情誼；

 

  就這樣徜徉在你的懷里，

 

  從此后不再去天涯尋覓。

 

  一訪古城

 

  不曾想，邂逅商丘古城竟釀成一場魂牽夢繞的思念。她像一位歷史長河中沉睡千年的美女，總想一睹她的芳容。

 

  2003年深秋，落葉飄零，我和新聞界同仁一訪商丘。商丘日報的朋友殷殷相告：此來務必看看歸德府（商丘）古城，那可是《桃花扇》中李香君曾經揮墨的地方。我不禁驚詫：在那個風雨飄搖大廈將傾的晚明時代，一個忠貞愛國的弱女子能夠潑墨揮撒出來的，究竟是桃花朵朵還是淚雨點點？帶著一團疑霧，趁著會議短暫間隙，急匆匆打車獨訪歸德府古城。

 

  只一眼，心中便隱隱一顫：與君初相識，似是故人歸。

 

  素面朝天的古城，青磚勾勒的城墻，褐瓦漫頂的城樓、斑駁故舊的牌樓，靜靜地佇立在護城河邊，清婉、古樸、蒼涼。那護城河，當地人稱其為“城湖”，波光滟漣，碧水連天。遠遠望去，古城與城湖就像《詩經》中青年與女子陌上初見：“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一時產生幻覺，城墻上站著北宋那個寫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嗎？“北宋興學，始于商丘。”中國四大書院之首的應天書院就坐落在商丘古城旁邊，傳說，北宋應天書院的原址就沉沒在城湖下面。遙想近千年前，范仲淹、晏殊等文學大家在此傳道授業、莘莘學子講經誦詞的聲音，穿過漫漫時空，依然余音繚繞在古城的上空。古城興，書院盛，人聲朗，今安在？

 

  匆匆來訪，不及細看，一切便留在了夢中。一訪古城埋下的種子，越缺乏雨水越渴望發芽。對于一個癡迷于古城文化的記者來說，對商丘古城魂牽夢繞的不僅僅是古色建筑，更有那不絕如縷的文化馨香。孔尚任一出《桃花扇》，使李香君、侯方域凄婉的愛情故事成為古城一憾。于是，尋香便成了我的使命。

 

  二訪古城

 

  2006年10月，又逢深秋。我和雜文界幾位朋友乘著薄霧，夜訪歸德府古城。

 

  月色朦朧。夜色中的古城，瓦屋飛檐若隱若現，歸德府古城四周低、中間高的地勢，依然保持著古時舊街緩緩的坡度，充滿了舊時韻味。大街兩旁的樹上掛著成串的小燈，昏黃靜謐，給夜色中的古城平添一縷神秘。“啊，前面就是壯悔堂！”隨著同伴一聲驚呼，我們立刻提起了精神。舉目凝望，壯悔堂前的街燈像瞌睡人的眼，寒夜燈火暗，空巷無路人，壯悔堂侯門深鎖，幾個人用力推，才把那兩扇冰冷的大門推開一條縫隙。在月色中，只能隱約地看見香君樓的側影，仿佛香魂猶在，而那柄血濺的桃花扇又流落在何方？站在壯悔堂門外的空巷中，舉頭遙望空中明月，它像一柄寒光凜凜的彎刀，孤懸在古城上空，一如三百多年前的商丘郊外李姬園那個秋夜，感情的絕望、希望的破滅像一把刀刺痛了李香君那顆“富貴不淫，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美麗心靈，使這位極重品節的青樓女子香消玉殞。我想，歸德府古城最落寞的恐怕非“清初文章第一家”、《桃花扇》的男主人公侯方域莫屬了。在異族入侵、國破家亡的嚴酷現實面前，“妙齡絕色，平康第一”的秦淮名妓李香君尚能保持民族氣節，“血濺桃花扇”，而“文學韓愈，詩追杜甫”的晚明四大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卻放棄了先前積極抗清的志向，隨風而轉，在大清順治八年“出鄉應試”。對于知識分子來說，不能堅持自己的操守終究令人悲哀。李香君追隨侯方域顛沛流離來到商丘古城，最終不為侯家人所接納，以致香魂遠去。壯悔堂一個“悔”字道盡了侯方域對李香君的無限愧意和懷念。一座城一旦與一位傾城女子相連，便氤氳了千古不散的香氣和俊美。

 

  聆聽古城

 

  古城是飄飛著歷史文化的精靈，更是一方靈秀水土與人文情懷相互交融的縮影。兩次走進古城，都沒有機會仔細端詳她的容顏，直到獲贈何新年先生的《聆聽古城》一書，才從文字里一睹歸德府的全貌。翻開古城歷史，在這片土地上，周朝宋國國都、秦漢睢陽城、隋唐宋城、北宋應天府、大明歸德府，沿著大中華形成的脈絡一路走來，文化與歷史交融，自然與人文滲透；八卦城、水中城、城摞城，雨雪風霜數千載，聚匯成今日的商丘古城，真可謂“一城巷陌一城春，一城往事如煙云。”

 

  從燧人氏在商丘發明鉆木取火，到《詩經》中“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從春秋戰國到宋元明清，這座古稱“睢陽”“宋城”“應天府”“歸德府”的古城見證了世事興衰。歷史上許多思想家、政治家、文學家和詩人都與這座黃河故道邊的古城有著不解之緣。我想，那個絕云氣負青天的莊子一定是穿著麻衣草鞋，吟著《逍遙游》從這里走過；大漢梁孝王鑄就的不朽梁園成了文人墨客的夢，以至于李白在其代表作《梁園吟》中發出的千古一問“梁王宮闕今安在？”至今回蕩在古城上空。

 

  然而，紙上得來終覺淺。多年來，因工作之故，我曾三訪四訪五訪商丘，暢游山石鑿就的梁孝王墓，流連于黃河故道，徘徊在民權的莊子故里，卻唯獨沒有近距離撫摸過商丘古城那斑駁的城墻，更沒有站在城樓上眺望過那清揚美女般的一汪碧水。商丘古城最精彩的部分仍是夢中的憾事。

 

  撫摸古城

 

  2017年春節，與在商丘工作的好友相聚。談起商丘古城，再次勾起了那場夢中憾事，于是，便有了六訪古城的機緣。

 

  丁酉年正月二十八（2017年2月24日），冰雪殘存，草木未發，大地寂靜、晴空遼闊。在商丘朋友的盛情陪伴下，我第一次走近古城，撫摸那剛剛修繕過的斑駁城墻，仿佛可以找到千年前李白、范仲淹傳來的古城信息。手扶城墻慢慢地拾級而上，終于來到魂牽夢繞的城墻上：“商丘古城，我來了！”舉目望去：沒有春花喧鬧、沒有夏樹濃蔭、沒有秋葉靜美，更顯得水天遼闊，寂靜悠遠，古樸的城與清揚的水現出了不事雕琢的清純之美。舉目向古城內望去，城內的居民早已搬出，一片片修護古城的工地上，工人、工程車緊張而繁忙。驀然在搶修商丘古城工地圍擋上看到一句標語：“天下歸德 古城商丘”，這句話說得大氣磅礴，配得上這座正在搶救修復中的古城。站在城樓上的我，腦海里忽然冒出四句打油詩：“天降玄鳥而生商，黃河之沙聚成丘，桃花一扇傳千古，大道歸德興商城。”每句最后一字連起來正巧是：商丘古城。

 

  復興古城

 

  如果有人問中國商代的輝煌最終遺落在了哪里，我想，商丘應是首選之地。傳說商丘人是商代的遺民，這里曾經有過輝煌和榮耀，也有過沒落和迷惘，但沉淀在這座城市骨子里的文化基因卻不曾消逝。復興，源自一座數千年古城的覺醒。然而，喚醒商丘古城的力量又源自何處呢？這是當今這個偉大而巨變的時代向九百多萬商丘人民提出的歷史課題。返璞歸真，拋開諸多現代城市的喧囂與繁華，以發展現代農業為主要特色的商丘，也許是保護和發展這座古城歷史文脈最理性的選擇。其實，數千年雨雪風霜孕育的商丘古城，精氣神早已凝聚成了一個“歸”字——

 

  天下歸德。道出了人們心中的祈盼。這座承襲了商周文化，包容了唐宋風雅，融會了明清世俗的古城，只有歸德才能萬家興旺、世事承平。

 

  落葉歸根。商丘是商部族的起源和聚居地，更是商人商品商業的發源地。每年那么多海外華裔萬里歸來，拜謁華商始祖，為的是回歸心靈故鄉。

 

  情至所歸。李白杜甫空懷壯志情歸梁園，李香君風雨飄搖情歸商丘。愛一個人可以傾一座城，千百年來，那么多仁人雅士情歸梁園、夢回歸德，究竟是魅力之城造就了多情之人，還是多情之人撫慰了商丘古城呢？

 

  如果說云南的麗江古城小橋流水，四川的閬中古城山環水繞，似女子的柔；而山西的平遙古城巍峨壯觀，河南的商丘古城外圓內方，更似男子的剛。若如此，商丘古城不正蘊涵著中原人性格中具有的那種堅韌執著、古樸淳厚、香氣內斂嗎？

 

  朋友說，歡迎你明年再來，重修后的商丘古城一定會如你想象的那般古香古色、重現芳華。

 

  六訪商丘，與古城已成“故人”。我仿佛已經看到了天降玄鳥而生商，大城起兮云飛揚的商丘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