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鳴生于開封,長于洛陽。因父母工作于洛陽,他自幼和在開封從事戲曲藝術的舅父、舅母一起生活。舅父是開封著名的劇作家和演奏家,舅母是當地的戲劇名角。王鳴回憶起舊日時光,舞臺的精美設計,悠揚的管弦樂,在他幼小的心靈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后歸洛陽隨父母生活,秉承兩大古都濃郁的傳統文化厚土的滋養和人文精神的熏染,使他從小就迷上了書畫。
初臨顏柳,繼法歐褚,后上溯“二王”,并廣泛涉獵于章草、漢隸及魏碑之間,轉益多師、博采眾長,融會自出。尤對《陰符經》、《雁塔圣教序》、《蘭亭序》、《擬山園》等情有獨鐘,心追手摹,用功尤勤。當年,傳統書畫冷落塵堆時,少年的王鳴卻經歷著“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的學習境界。褚書的入手功底,培養了他以中鋒為主的運筆基礎,同時也鑄就了他崇尚秀潤書風的審美趨向。
20世紀80年代初,王鳴師從天津美院著名畫家白庚延先生學習山水畫,后跟隨著名畫家霍春陽先生學習花鳥畫。當時在天津美院還是講師的白庚延先生在洛陽講學,隨即帶著王鳴去太行山寫生。面對著崇山峻嶺、萬仞壁立、深澗無底的自然景觀,逃離世間喧囂,喜得閑定,王鳴用黑色的墨汁在紙上專心地描繪著,筆端所成,是對太行山的崇敬。
幾日習學,王鳴從白天和黑夜中體驗出黑白之間的玄機:黑白原是世間的原色,其他色彩是黑白色的擴張,用黑白兩色就可以表現世間萬象,多樣的色彩甚至于人類的情感,都濃縮與黑白兩色之中。漢字書法恰恰就是黑白的藝術,繪畫實際是具象的,漢字是抽象的,如果用抽象的表現形式打動人,就更具魅力。神奇的漢字從此根植于心,成為他書法創作道路上的原動力所在。
在隨后的河南省第二屆“墨海弄潮”作品集中,他寫下這樣的一句話:“黑與白,是書法家創造自我的天地,就連明與暗、順與逆、喜與悲都是用這兩條線搓揉而成的。”書法支撐了王鳴的整個生命歷程,不管是苦惱、迷惑還是有所不能,個中滋味都蘊含其中。
1984年,正值中原書壇復興的年月,“第一屆中原書法大賽”是王鳴嶄露頭角的開始,此次大賽中,王鳴厚積薄發,一舉獲獎。隨即在舉行的“全國首屆‘神龍’書法大獎賽”、“國際文化交流‘塞克勒杯’中國書法競賽”和中國書協舉辦的權威性“全國中青年‘書苑擷英’書法篆刻征稿評比”、全國第三、六、八屆書法篆刻作品展、全國第四、五、八屆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全國第一、二屆正書大展、“全國第一屆行草書大展”等大賽中入展、獲獎或者摘金奪銀。
已故的香港詞人黃霑曾經說過,對作詞人來說,一件作品出名可能是偶然,兩件作品出名也可能是偶然,但是當第三件、更多件作品被大家承認的時候,就是一種必然。必然的背后就是詞人本身所蘊含的能量,對王鳴來說,他在高手如云的全國頂級賽事中一路披荊斬棘,一塊塊極具含金量的獎牌正是他實力的象征。令大多數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實力派書法家還不到三十歲,書界一陣愕然。
正當王鳴聲名遠播的時候,王鳴退居人后,淡出一些書法賽事和應酬,再次深入到“二王”、魏碑中探寶尋珍,并于文學藝術,戲曲繪畫中廣納博取,全面提升自己的書藝境界。不斷嘗試,不斷推翻,鳳凰涅槃般在翰墨中尋找屬于自己的諾亞方舟。近年來,王鳴在駕馭傳統筆墨語言的前提下,厚古不薄今,善于從現代書風中吸納自己可借鑒的東西,不斷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尋覓可資自己拓展的那個契合點,從而使他的書藝精進,漸人妙境。以畫入書,書畫和鳴,王鳴正是走著與前輩米芾、王鐸、徐渭、八大山人等大家一脈相傳的藝術道路。
書法之美,貴在有神韻。字之有神,關鍵在點畫之力度、厚度。王鳴確信,把線條當成連續點的延長,只要用筆以“澀”、“如錐畫沙”,力自在其中矣。他遵循“碑貴熟看,不宜生臨,心得其妙,筆始生神”的古訓。每得新帖,必用數十日功夫,從頭至尾,細細揣摹,字字欣賞,反反復復去發現人之所不能見,取人之所不能取,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同時吸取自己不喜歡的營養。當感到帖中神氣激奮于心胸之間,乃運筆摹習,直至化為自己的面貌與風神為止。
宋朝姜白石在《續書譜》有感道:“余嘗歷觀古之名書,無不點畫振動,如見其揮運之時。”翻閱王鳴的創作手記,“余嗜書畫,但不擅收藏,如藏要求必精,藏品中有清何紹基條幅一幀,四行六十六字。自認是子貞傳世精品,每間隔數日,取之,或懸掛壁間,或案頭摩挲。一日,興致萌動,取出臨書,俟臨寫不及一半,遂有創作意。隨手翻閱置放案頭工具書,擇元王冕詩一首,提筆書就,感覺腕下神助,似覺有何氏遺韻,審讀時,發現正文落一字“花”字,甚感遺憾,便在落款中補之。為追求完美,又另書一張,但時過境遷,已沒有感覺,悵然。”
書法書寫情感,正謂境界之物也。讀王鳴書法,可以感受到他在面對有著幾千年積淀、飽含著偉大的中國傳統文化精髓的書法面前,是如何承受著情感的壓力,促使理性的調節,抱著追上古人,超越古人的理念,強力制約自己,在遵守前賢所樹立的嚴禁法度的同時,艱辛地探索著自己的書法之路,從而在李可染所形容的“獅子搏象”的心態下,去完成書法藝術的超越。在他的書法中,或點畫起轉運合,或結體黑白空間的收放取舍,或行氣的騰挪跌宕,或整幅的謀篇布局,無不是從完美的角度去思索考量,策劃完成,從而由書寫之手“動”,和內心世界的“靜”處其變中得之,達到“宏壯”之態勢。
觀其作品,其千變的線條畫意,萬化的金石味道,方中有圓,圓中有方,連綿相屬,氣脈不斷。即便是在極塞的實處,也透露出虛淡的空靈。貌似不經意的布白當中,包含了生動活潑的姿態變換。筆力渾厚,堪能扛鼎。閑閑數筆,真氣蕩然而出。那種凝聚在筆跡墨楮的內在力度,綿里裹鐵、柔中有剛、逸氣橫生。逸氣是源自心靈的自由創作,它要求書寫者在這個過程中保持精神上的徹底超越。神逸、飄逸、淡逸、蒼逸、清逸、曠逸,這種狀態也只有在妙悟自然、物我兩忘之時,才能漸入其中。王鳴書法作品的逸氣,與其說是用筆墨技巧營造的,不如說是用心和智慧完成的。緩緩讀之,如風行水上,給人以清爽超越的感受。
從藝者必有氛圍,愈是文化氛圍濃郁之地,藝者愈難免陷人輕言指瑕,妄談超越的流俗。王鳴于此甚為警惕。他從嚴格的理性區分出掌握與領會這兩個高下不同境界,時刻提醒自己知與行的迥然天壤之別。的確,藝人以其作品發言,同行談及對王鳴的印象,喻為“望之儼然,即之也溫”。這很符合王鳴不輕談、務求進取的精神。他對自己不滿意的習作堅不示人,態度認真,甚至固執。他對掌握書藝要求的嚴格可以想見。
書法是表達性情的藝術,王鳴在創作中對表情達意慎之又慎,決不因輕率表意而傷害形式的尊嚴,并進而混濁創作的澄明之境。他以為藝神至尊,不可褻讀,循序漸進,厚積薄發,才能及浩乎沛然之境。放眼今日書壇,流俗所染,多少“書家”不愿下苦功夫而輕取“終南捷徑”,以虛浮無力之筆表做作怪誕之貌,摘藝術丑惡之果,自矜于人;又有多少頗有功底者,尚未至水到渠成之時,急于創新,生硬扼轉,致力于狂怪,不免于犧牲多年苦功,王鳴對此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