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說自己屬于“玩物喪志”的作家。當然,他說的“志”是文學的“志”。
這一點,作家徐坤看得很準,她戲言張宇“貪玩與尋歡作樂兩不分,體驗生活與動真格、拿身家命運相抵兩相撕扯。”
張宇會玩,而且玩得投入,玩出了名堂。當縣委副書記,寫出了《曬太陽》及“公檢法”三部曲;他從作家圈跑到陌生的房地產行業,剛剛把房地產弄明白又跑到陌生的足球領域,去建業任董事長,用他文人的方式整治足球,不但沖超成功,還出版了《足球門》;他調侃:“作家天生喜歡刺激,喜歡挑戰。無知者無畏,二百五膽大。”
歡迎對號入座
直到今天,北京還有企業力邀張宇去擔任高層主管。張宇拿定主意不去。他向對方解釋:“我只能干一段,時間長了,我也變成你了,就沒有我了。”他說,要是一直當官,就不會平民化了,有可能站在百姓對立面,這和作家的本質相背離。當企業家長了,肯定要用財產說話;而他是用文字說話。所以他要經常“逃跑”。
張宇曾經有一句名言:只要還能吃雞蛋和豆腐,就決不下海。可是張宇“下海”了,又忽兒“逃跑”了。
在作家中,他掛職的職務不見得最高,但卻風生水起,影響頗大。1984年,張宇掛職洛寧縣縣委副書記,分管的工作比較多,公檢法、組織部都管過,還負責過具體案件。曾當過洛陽地區文聯主席的張宇,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很快融入了當地的氛圍,如魚得水。此后,一部描寫官場的小說《曬太陽》成為各地黨校的流行讀物,這大概是中國當代較早的官場小說之一。
接著,他把目光放在“公檢法”領域。“作家是喜歡走進人們生活深處的人,‘公檢法’的生活可以滿足我這種欲望。另外,‘公檢法’自己的生活以及跟他們的對象——犯罪嫌疑人之間矛盾十分激化,這其中傳奇人物和故事眾多,其人性也能得到最突出的顯現。我是一個喜歡探索人性的作家。”
的確,《軟弱》翻譯到法國,法國的評論家評說,這是一部“在偵探題材的外衣下探索人性的純文學小說”。
“公檢法三部曲”(《軟弱》《表演愛情》《螞蟻》)的出版,充分表現出張宇探求未知的好奇天性。2008年,他又推出《表演愛情》的修訂本《檢察長》。“這種生活容易展示人性比較豐富的內容,和我們自己的心靈逼得很近,有意思,好玩兒。”他說。
“有意思”是張宇的“追求”之一。有些作家靠想象寫作,一粒米能煨成一鍋米飯,表現出的才華橫溢令人稱羨;也有的作家像愚公挖山不止,也是很令人尊重的創作態度。張宇是另一種類型。寫完以后他一定要找有意思的接著玩。
創作跟人的天性密不可分。張宇說,自己的寫作打游擊戰似的,每一部作品像平地里扔了一顆手榴彈,總要弄出點動靜,最常見的莫過于“對號入座”。張宇筆下活色生香的人物總能讓人們找到生活中的原型,對此,他淡然一笑道:“歡迎對號入座!”
張宇說,自己也無法解釋小說和生活是怎么回事,很多人對號入座,造成了生活的麻煩。有麻煩也愉快,畢竟這也是影響。他早已將輿論置之度外。“作為作家,跟別人不一樣,你是社會文化人,既然是大家都關心的,肯定要負擔大家負擔的。人家罵你,不得不超脫,不是境界高才超脫,如果你把自己看得不重要,也就沒什么了。”
記者和作家不同
“我是非常反對‘體驗生活’這個口號的,我覺得不徹底。不真實。”張宇說,記者和作家不同。記者可以體驗生活,作家不可以。
一個作家不可能把所有的生活都體驗完才去寫作,一個作家活十輩子都體驗不完生活。作為作家就要有把一個“芝麻”寫成“西瓜”的能力,這就要考驗一個作家的虛構能力和想像空間,這是一種再創造的才華。有的掛職是以采訪的姿態,無非寫得比記者的文章長。“體驗生活其實是強調虛構的力量大于現實的力量。生活的力量比創作的力量更強大。”張宇說,就好比大自然的神功比人的創造更精彩。生活也是這樣。生活本身的創造力和才華永遠是作家的思想無法企及的,兩方面沒有大小之分,不應有所偏重。古往今來很多作家,都不是為了寫作的事業寫作。
不僅僅是文學如此,評論也不例外。張宇進一步說,評論界對于理論上的引導或表現,雖然非常努力,也很踏實,但還是有一些浮躁或虛偽,到處是有報酬的批評。“越做越浮了,越來越先入為主,也越來越功利主義了。并不了解生活中發生了什么,就開始指導大家這樣寫作。不研究生活的文學批評,其實很尷尬。作品和生活是兩層皮,中間的隔膜無法解除。不了解發生什么,怎么判斷作家寫的怎樣?對生活沒有深切的感受,怎么判斷作家認識的高低深淺?你在生活當中,為什么一開口批評是另一回事?”在張宇看來,這樣的評論有點表演的性質,而且這種現象可能不會短時期內改變。事實上,越是文壇推崇的作品,和閱讀界和讀者有共鳴的不多。“你說的好沒人看,不能下個通知讓大家都看。你說好得不得了,過幾年沒人看了,像抹布一樣丟棄了,評論不應該檢討自己的文學主張嗎?”
無法歸類的 “ 另類 ” 作家
掛職還是任職?這個問題首先要明確。張宇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進入核心。“我們爭取真家伙。”張宇說,如果不分管工作,老像個客人一樣,就跟傻子似的。組織上創造了方便,師傅領進門,還要靠自己的努力。掛職不是拱手送你的,也需要付出。張宇的付出,就是和他們一樣努力工作。
這么說,張宇是不是就和當地的老百姓打成一片了?
“恰恰相反,正好跟老百姓打成兩片。”張宇說,原來當作家,他的平民立場非常堅決,看當官的不順眼,路都是不平的;一掛職,看哪個老百姓都不順眼。因為他進入了管理的立場。怎么讓老百姓聽話是他常常考慮的:明明為你們造福,你們還不理解。
當然他還是認同掛職,認為在目前條件下,掛職是深入生活的好措施,掛職總比不掛好,形形色色的掛職解決作家的生活問題,使作家和生活建立一種聯系,雖然俗,但是很實惠。
2009年,對張宇來說又有一次“好玩”的經歷。小時候曾空著肚子步行到八九公里以外的公社去看汽車的張宇,這一年擔任廣匯集團河南區域的副董事長兼汽車城的總裁。他又開始琢磨了,中國一年為什么生產這么多汽車,汽車行業的規律是什么?中國汽車年產量1800萬輛,出口僅58萬輛,為什么和歐美國家有那么大的反差?
有評論說,張宇的存在讓他們覺得尬尷。張宇是什么作家?這個問題連張宇本人也很難回答。因為他寫作的時候,不愿意聽從別人指揮。尋根派?現實主義?批判現實主義?他也覺得自己無法歸類,“我不在乎他們的看法,我對文學也沒有期待,年輕的時候獎得過了。”他常說自己“胸無大志”,在作家中屬于對文學史沒有責任感的,天生的知識修養、學識不足。實則是因為他對文學看得太透,才得出如此結論。他開玩笑說:“文學像女人。文學喜歡誰,不好琢磨。”正是沒有對文學史的期待,張宇很放松,他調侃說,這也是給自己寫得不如別人找個理由。【原標題:張宇:作家天生喜歡刺激喜歡挑戰 無知者無畏】